十二只野天鹅[1]
帕特里克·肯尼迪
从前有对十分幸福的国王和王后。他们有十二个儿子，却没有女儿。话说，凡人总是渴望获得从未拥有过的事物，对已有之物熟视无睹，王后亦如此。那是冬日里的一天，护城墙积满了白雪。王后从王宫大厅的窗户向外望去，目光停留在一只刚刚被宰杀的牛犊身上，一只乌鸦就站在尸体的不远处。“唉，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女儿，肌肤如雪，面颊嫣红，头发像乌鸦一般黑亮就好了，我情愿拿出十二个儿子与她交换。”
话一说出口，王后心里立即涌起一股不安，浑身哆嗦了一下。霎时间，一位表情严厉的老妇人出现在她面前，说道：“你许下的可真是个邪恶的愿望，为了惩戒你，就让你的愿望实现。你将得到一个女儿，不过，她降临之刻，你将失去所有的儿子。”话音刚落，女巫消失得无影无踪。
女巫的话果真应验。临产前，王后虽将十二个儿子聚集在王宫的一间大屋子里，四周遍布守卫。可是就在女儿诞生的一刹那，宫殿内外都听到一阵巨大的旋涡呼啸着，守卫们眼睁睁地看着王子一个接一个迅速地飞出窗户，如离弦的箭一般，越过森林，消失不见。可以想象，痛失子嗣的国王陷入了巨大的悲伤。要是知道王后负有如此不可饶恕的罪责，他必定暴跳如雷。
后来，大家将这位美丽的公主称为“雪中玫瑰”，因为她皮肤白皙，嘴唇红润。她是这世上最可爱也最讨人喜欢的姑娘。到了十二岁的年纪，公主觉得自己十分孤单。她一次次地询问妈妈有关十二位哥哥的事情，王后备受折磨。起初，公主以为哥哥们已不在人世，因为没人敢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这个秘密沉甸甸地压在王后的心头，在小公主的一再追问下，她终于道出了实情。“母亲，我的那些可怜兄长是因我才变成野天鹅的，现在他们正遭受折磨。一天也不能再等了，我现在就要出宫寻找他们，还要想法子让他们恢复原样。”小公主对母后说道。
虽然，国王和王后派人牢牢地看着她，可她还是溜了出去。到了第二天夜晚，她独自一人穿过森林，身上带着几块蛋糕，路上也捡些坚果、蔷薇果、海棠果充饥。到了第三天日落时分，她终于来到一座漂亮的小木屋前。环绕木屋的精致花园里开着美艳娇羞的花朵。花园的篱笆上有扇小门，她穿过小门走进屋去。
屋中的桌子上摆着十二支盘子、十二副刀叉、十二个汤勺，各种糕点、野味、水果应有尽有，壁火烧得正旺。而在另一间房间里，有十二张床依次排列。当她四周张望的时候，房门被推开，一阵脚步声从走廊传来。随后，十二名英俊的小伙出现在她的面前。他们惊诧地看着她，不久却露出痛苦的神情。
最年长的一位说：“哎呀，你可真倒霉，竟然来到这里！因为一个妹妹的缘故，我们不得不离开王宫，整日变成野天鹅。因此，十二年前，我们就发下毒誓，要杀掉我们遇见的第一个女孩。像你这样美丽而纯洁的女孩子，真是可惜了。不过，我们只能遵守誓言。”
“可我就是你们的妹妹啊。我压根不知道这件事，直到昨夜，才从父母的宫殿里逃出来，就是为了寻你们。如果可能，我还要设法救你们呢。”哥哥们攥紧了拳头，低着头怔怔地看着地面，此时安静得都能听到针落地板的声音。年长的哥哥突然哭出声：“可恶的誓言啊！我们该怎么办呢？”话音未落，一位老妇人出现在他们中间。
“让我来打破你们邪恶的誓言吧，没人该遵守。你们谁敢动她一根指头，我就把你们变成十二根豚草。不过，这里有个法子可以破除咒语，只不过需要妹妹到树林之外的沼泽地亲手收集芦苇，亲自纺纱织布，做成十二件衬衫给你们穿，这要花费整整五年的时光。在这期间，她不能哭，也不能笑，更不能说话，否则你们将永远变成野天鹅，直至死亡。因此，好好照顾你们的妹妹吧，这么做是值得的。”女巫说完，消失不见。
接下来，十二兄弟只顾着争吵，看看谁有资格第一个拥抱、亲吻妹妹。在随后的三年里，这位可怜的小公主在荒原上寻寻觅觅，忙于收割芦苇，把它们绞成丝，束成线，最后一针一线地织成衬衫。到了第三年的年关，她已经织好了八件。这段时间里，她没说过一个字，没有笑出一声，也未曾哭泣过。不哭、不笑对她来说是最最难忍的事情。
这一天，风和日暖，公主坐在院子里纺纱，一只高贵的灵缇犬跳了进来，它前爪搭在她的肩上亲昵地舔着她的额头和头发。不久，一位年轻英俊的国王骑着骏马来到花园门口，脱帽行礼，请求是否可以入内。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国王进来，不停地为自己的冒失表示道歉，接着又问了她许许多多的问题，可她没法开口回答。即便如此，国王对她一见钟情，即将离别之际，坦言他的王国就在这片森林的边上，恳请公主能和他一起回到王宫，永结百年之好。
公主也深深地爱上了他，尽管频频摇头，对离开兄长感到内疚，最终还是答应了他，让他握住自己的小手。因为，她明白好心的仙女和哥哥们会找到她的。出发前，她带上两只篮子，一只装满芦苇，另一只装着已经织好的八件衬衫。随从拎着这两只篮子，国王则把她抱上马背，让公主坐在自己的身前。在回宫的路上，满心欢喜的国王只有一件事情略感心烦，就是他的继母如何看待此事。
不过，在自己的行宫，他可以完全做主。一进皇宫，他将新娘精心打扮，召来主教，举办了婚礼。婚礼上，新娘淡定自若地用手势有问有答。举止上，国王看得出新娘出身高贵。再也没有这般情投意合的一对儿了。即便邪恶的继母费尽心思，声称新娘只是樵夫的女儿，年轻的国王不为谣言所动，对王后的爱意一往如初。
不久，年轻的王后诞下一子，聪明可爱。国王心花怒放，竟不知如何庆祝。面对洗礼仪式的庄严宏大、新婚夫妇的眉欢眼笑，继母恨之入骨。她决定毁掉二人平顺惬意的生活。因此，她为年轻的王后送去了嗜睡的牛乳酒，王后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正当继母绞尽脑汁盘算如何弄走婴儿的时候，她发现皇家园林里有只凶恶的野狼正舔舐着嘴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继母灵机一动，将婴儿从熟睡的王后怀里扯出，丢了过去，野狼一跃而起叼住孩子，转眼间越过篱笆消失不见。这个恶毒的女人随后刺破自己的手指，将鲜血涂在王后的嘴唇上。正在此时，年轻的国王狩猎归来，他穿过城堡围墙，前往宫殿。一进门，继母捶胸顿足，假惺惺地哭诉，最后带着他赶往王后的寝室。唉，被人蒙蔽的国王看见爱妻唇上的鲜血和消失不见的婴儿，怎能不触目惊心？当时的场面极为混乱，王后无法按捺悲伤却苦于无法诉说。亲爱的读者们啊，继母恶行造成的种种恶果真得用两个钟头才能讲完呢。最后，国王不准任何人说出真相，可这个老女人表面上言听计从，背后却把自己在卧室看到的景象告诉了所有人。
在这之后很长的时间里，年轻的王后是全爱尔兰最最不幸的女人。她郁郁寡欢，心灰意冷，徘徊于失子之痛和丈夫的猜忌之间。即使如此，她也一言未发，一声未泣，如同往常，收集芦苇，编织衬衫。
这个时候，人们常常看到在宫廷花园的树上或者松软的草地栖息着十二只灰天鹅，它们时不时地透过窗户向她张望。王后全力工作，一心尽快完成所有的衬衫。又一年过去了，最后一件衬衫只剩下一只袖子未曾织好，不过她不得不再次卧床休息，因为她又有喜了，不久生下一位美丽的小姑娘。
这一回，国王亲自看守，不准王后与孩子独处哪怕是一分钟。不过，歹毒的继母贿赂了服侍王后的仆人，催眠了其他仆从，当她再次给王后喝下嗜睡的牛乳酒并让一个守卫偷走婴孩的时候，那头野狼再次出现，依旧舐着嘴巴直勾勾地盯着她。于是，继母让野狼叼走第二个孩子，将鲜血涂抹在沉睡母亲的双颊与嘴唇上，随即在宫里向国王和所有人大喊大叫。不久，寝宫挤满了人，在场之人都相信年轻的王后再次吃掉了孩子。
惨遭变故的王后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她无暇思考，只像块石头静静地坐在那里，埋头织着最后一件衬衫的袖子。
国王准备将她带回森林里二人初见的木屋，却遭到了继母和大法官的阻挠。她被判处在当天下午三点烧死在城堡的护城墙上。行刑的时间快要到了，国王躲到王宫最僻静的角落。此时，整个王国没人比他更加痛苦与悲伤。
当刽子手带走王后的时候，她把衬衫搂在怀里，还差几针没有缝好。趁着他们把她绑在桩子上的空当，她依然织着衬衫。缝好最后一针，王后如释重负，一滴眼泪不由得落在衬衫上，随即起身大声喊道：“我是无辜的，叫我丈夫来！”刽子手们惊异地停下了双手，只有其中一个邪恶的家伙趁机点燃了柴火。众人目瞪口呆之际，天空传来一阵翅膀拍打的声音，十二只野天鹅围住木桩，大家还没来得及看清，王后就把衬衫抛了出去。眨眼间，十二名英俊的小伙儿一闪而现。几位哥哥立即去解妹妹身上的绳子，而大哥则抓起根木棒狠狠打了那个放火的刽子手一记，刽子手应声倒地。
十二位兄长安慰着年轻的王后，国王匆匆赶来。就在这时，一位端庄的女子出现在他们中间，只见她一手抱着出生不久的小公主，另一只手牵着小王子。众人欢呼雀跃，喜极而泣。就在所有人要感谢那位为了保护孩子幻化成狼的精灵的时候，她已消失不见。这一回，珍贵的欢乐与弥足的幸福在任何宫殿都不曾有过，而邪恶的继母和她的帮凶则被野马分尸，他们受到这样的惩罚也算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