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克·马肯纳的宿命
威廉·卡尔顿
在泰隆郡与莫纳汉郡的群山之间住着位名叫马肯纳的男人。马肯纳有两个儿子，其中的小儿子每逢下雪就出去捕野兔，即便礼拜天依旧如此。父亲经常责备他不该违背上帝让凡人休息的意愿，对他不做弥撒也极为不满。尽管这位年轻人待人有礼、性格温顺，可在这件事上，他对父亲的指责充耳不闻，只要逮到机会就去抓野兔。
我想，那是在1814年的圣诞节早上，天降大雪，年轻的马肯纳依然不愿去做弥撒，而是抄起他的狩猎棒（一根一头大一头小的棍子），准备出发去做自己的喜爱之事。看到他要出去，父亲严厉地斥责并要求他去做礼拜。不过，儿子对捕猎的热情远远超过了对宗教的热爱，压根不听老父亲的忠告。
争执中，老肯纳越来越生气，他意识到儿子完全藐视自己的权威，便立即跪下发了一个狠毒的誓言：倘若儿子一意孤行，除非他死在山中，否则永远找不到回家之路。这个愚蠢且恶毒的诅咒足以让任何一个离经叛道、不尊重父亲的年轻人猛然惊醒。不过，对这个小伙子来说，一点用也没有。据说他当时的回答是不论能不能回来，他都去意已决。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他并非一人去捕猎，而是与邻居三四名年轻人一起同行。究竟他们的捕猎过不过瘾，这与本故事无关，我也不得而知。但在当天的傍晚，他们追逐着一只前所未有的巨大黑野兔。这只非比寻常的兔子总是跑到他们面前，好像一伸棒子就能打到它似的。大伙儿本打算将它引向回家的方向，却没有成功，渐渐地，野兔把他们带进了深山。
傍晚来临，小伙伴们觉得不能再这么追下去了，若是到了晚上或者是再来一场暴风雪，很可能面临山中迷路的危险。他们提议回家，马肯纳根本听不进去：“你们想回就回吧，抓不到它，我誓不离山。”面对朋友们的苦苦哀求，他就是不听。此时的马肯纳就像苏格兰人所说，即便面对死亡依然执迷不悟的“必死之人”。最后，伙伴们只好放任马肯纳一人离开。
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暴风雪降临此地。这位无视宗教与父亲教诲、一意孤行的年轻人失踪了。雪一停，村民们纷纷召集进山搜寻。积雪厚重，连一个脚印都没有。放眼望去，四下只剩下层峦起伏的群山，找不到任何有关马肯纳的踪迹。老父亲这才想起当天的誓言，追悔莫及。而见证了暴风雪的猛烈、深知其中凶险的村民也没有奢望他能够奇迹般地活下来或者逃出大山。
大约过了一星期，每天都有人陆陆续续寻找马肯纳，却无功而还。直到冰雪消融，尸体才被发现。他仰天躺在狩猎棒画出的圆圈里。经书打开，盖在嘴上，帽子又取下盖住经书和脸。不必说，关于马肯纳的离奇死亡不胫而走。自此，村民常用马肯纳的不幸遭遇编造故事。有些人甚至坚称他翻过群山，出现在莫纳汉郡，也有村民说在克朗斯、艾米韦尔或者五里镇都见过他。虽然这些都是令人振奋的消息，可尸体的发现最后证实了这一悲伤的事实。
如今，一位名叫戴利的男人（名字我记不大清楚啦）恰好生活在马肯纳死去的地方，他曾先后为波特医生、克洛赫主教放牧。家宅极为偏远，可以想象这座房子有多么荒凉，离最近的村邻至少有2英里的路程。此外，住所周围遍布广阔、荒凉的沼泽。即便如此，这里依然是村民发现马肯纳尸体的必经之途，我坚信，他家的房门曾被借用抬马肯纳的尸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戴利的家人必定见证了尸体被缓缓抬出群山的悲哀过程。往日里无知、迷信的村民都会受到鬼神之风的浸染，更不必说在此事件发生之后，再加上荒凉与凶险的环境，我们大可认为，这件事给戴利家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不久，这一点就得到了证明。
首先，据说葬礼上发生了一件怪事，与灵异之说有很大的关联。当送葬队伍走到一个名为莫拉提尼的地方时，一只巨大的黑野兔跑了出来，进山捕猎的年轻人立即认出，这是那只害死马肯纳的兔子。据说，兔子在棺材前方大约20码的距离一闪而过，村民用石头击中它，这一击本足以置普通野兔于死地，不过对于这只兔子而言却未伤及分毫。此外，击中后所发出的声响据说是空洞洞的，就好像打在空酒桶的声音。在举行葬礼的那段时间，村民的神鬼之说纷纷产生，与其他民间传说一样，也许只有时间才能让这些流言渐渐平息。不过，随后的一则消息却像野火般迅速蔓延，拿当时村民的话讲：“弗兰克·马肯纳的鬼魂回来啦！”
大约在葬礼之后两个星期的一天晚上，前文提到的放牧人戴利大概14岁的女儿正躺在床上，忽然看到马肯纳的鬼魂，她惊声尖叫并用被子蒙住脑袋。这自然造成一家人极大的恐慌，尽管戴利对神鬼之说深信不疑，可他还是鼓足勇气，冷静地查看了这座只有一个房间的小木屋。父亲没有发现马肯纳的踪影，女儿试着将头伸出铺盖，在家中到处打量。不久，她又睡着了。父亲认为女儿只是看到月光下家具倒影而已。到了第二天，虽然明媚的阳光驱散了昨夜的恐惧，甚至让家人忘记了此事的发生，可当夜晚降临，睡梦中的女儿再次惊醒。最后，这种怪象竟然一直出现，按照女儿的话讲，每当夜幕降临，自己就能知道马肯纳的存在。如此过了数日，这位勇敢的女孩鼓起勇气试着与他交谈。
“以上帝的名义，究竟是什么打扰了您的安息，您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里，而不在您的家人或者亲戚面前？”
鬼魂的回答证实了他的存在，不过随后的要求却极为荒诞。
“我没法和朋友们说话，因为自己一气之下和他们分开了。现在，他们正为我的马裤争论不休呢，那可是在圣诞节我要穿上的新裤子。自己生前出发进山还觉得旧裤子方便些，因此没有换上新的。我显形的目的就是让你告诉我的朋友谁都不许穿它，只能把它捐出去。”
来自鬼魂的警告自然传给了他的家人，村民发现情况的确如此，这足以证明马肯纳鬼魂的存在。现在，女孩与鬼魂不仅经常聊天，彼此的关系也日渐亲近。只要看到马肯纳出现，女孩再也不会害怕。后来，马肯纳还告诉这位小姑娘，朋友抬他尸体往家赶的时候，手竿一类的东西戳伤了他的后背，这让他疼痛难忍！戳伤后背这件事后来也被证实确有其事，这更加深了他们谈话的真实性。
如今，对女孩能与幽灵交谈感到好奇的邻居们纷纷主动登门拜访。而这位女孩既不担忧也不害怕，并真诚地告知所有拜访者她与鬼魂交谈的所有内容。以前，他们都是在晚上见面，随着交情愈来愈深，鬼魂大胆地出现在白天，而女孩呢，也开始在白天时不时地陷入昏睡与鬼魂谈天说地。谈话的内容从上帝到圣母玛利亚，再从天堂说到他们自己。交谈中，姑娘觉得他确实是位很有道德感的小伙子并为她提供了很多好的建议。有趣的是，一个鬼魂竟会如此猛烈地抨击诅咒、酗酒、偷盗以及人性当中的种种恶习。现在，她终于有了一个自己喜爱的话题与村民分享，从来没有哪个鬼魂比她描述的更加活灵活现。全村上下沸腾不已，我清晰地记得，每天都有二三十，甚至五十名村民来此观看女孩自言自语的场景。当时，所有人都在谈论、琢磨此事。我敢打赌，他们在梦中也是如此。本来，我也打算去戴利家走一趟，可保不住鬼魂会以同样的方式出现在我面前，对于我这样偶尔看见死人脸都不敢向同一方向望去的胆小之人来说，这未免太过恐怖。
现在，马肯纳尸体的发现之地堆了座石头小丘，这些石头是他不幸去世之后村民堆攒起来的。因为，途经此处的人们都要往石堆上扔一块石头，至于为何会有这种古老的习俗，抑或蕴含着怎样的寓意，我不甚了了。也许，这仅仅作为一个地标提醒着众人此地曾经发生的怪事吧。
而戴利的家，也就是本次奇异事件的所在地，现已一片废墟，要不是以往的花园还留下那么点绿色的植被，还真的找不到啦。如今那一抹绿色，远远望去，像一块绿宝石，却丝毫没让人联想起美好或者愉快的事物。不论是怀有强烈好奇心的学生还是坚定不移的无神论者，他们都不敢独自一人来到这里。因为，此处本来就是个阴暗贫瘠的地方，再联想下刚刚所讲的故事，就显得更加荒凉与恐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