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卡西家族的报丧女妖

麦克·卡西家族的报丧女妖

托马斯·克罗夫顿·克罗克

这件事发生在1749年。查尔斯·麦克·卡西[10]是一个庞大家族唯一幸存的子嗣,他的父亲在他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去世了,自此留下麦克·卡西庄园。尽管这是座爱尔兰庄园,可查尔斯没费多大力气便顺利地继承了这笔遗产。作为一位相貌英俊、寻欢作乐的男人,他既不受贫穷、父亲、监护人的约束,也不讲规矩,更非温良恭俭之辈。坦白地讲,他整日花天酒地、放荡不羁,周围的朋友也都是出身高贵的纨绔子弟。在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比他有钱,也更爱追求享乐,所受约束或许更少。因此,查尔斯总以这些人为“榜样”,为自己的放纵寻找借口。

时至今日,爱尔兰并非是个培养成熟、稳重年轻人的好地方。曾经这里是这世上少有的能花最少钱买到堕落勾当的国度。在这里,可憎的税收官一手拿着讨厌的记录本,一手攥着无情的笔,又或者把笔插在帽子上。他的墨水瓶(“告密者的黑色象征”)挂在马甲纽扣上。那时,他们还不会谴责爱国的酒商。而这些酒商为了规避英格兰的税法,更爱贩卖威士忌。当然,他们也不愿意销售酒名中带有英国“国会”一词的毒液,因为后者总是强迫那些并不情愿的民族接受它。

作为法律的记录天使,税收官有时会记录下某位酒馆老板的过失,但在纸上滴一滴眼泪,让字迹变得模糊不清!因为,税收官时常受到好客邻里的邀请,自己也不大乐意失去这份特殊的待遇。这样一来,市场上的走私犯(基本不用冒什么风险)和高喊公平的商人(基本享受不到什么保护),彼此之间的竞争导致了爱尔兰成为一个不仅流淌着牛奶与蜂蜜,而且到处都是威士忌和葡萄酒的天堂。

在这些能够让意志薄弱的年轻人轻易屈服的娱乐国度中,查尔斯尽情地挥霍青春。刚满二十四岁的他在经历一周的狂欢后突发高烧,再加上原本虚弱的身子,康复的希望几乎渺茫。起初,母亲努力制止他的恶习,最后不得不在无声的绝望中,眼睁睁地看着他步入毁灭。现在,只有母亲日夜守护在儿子的身旁。

身为父母的痛苦与深挚的悲伤交织在一起。这种悲伤只有那些曾经努力并以美德与虔诚培养可爱、听话孩子的大人才有体会。因为,他们目睹了孩子成长的过程。只有顺利成人,父母才可放心。然而,正当自己倍感骄傲的愿望即将实现的时候,他们却痛苦地看到自己的孩子不顾一切地陷入堕落的深渊,步入死亡的边缘并且毫无扭转的余地。

此刻,心焦的母亲唯有真挚地祈祷,即便儿子难逃一死,至少也要让他在临死之前从愈加严重的精神错乱中恢复片刻,为他留出足够的光明与安宁,能与被他亵渎的天堂和平相处。但过了几天,病情并未出现好转,查尔斯甚至走向死亡的边缘,这并不能误认为是熟睡,因为他平滑的脸颊如大理石一般,极为苍白,这是生命即将离开躯体的征兆。另外,紧闭、凹陷的双眼一动不动,似乎也在暗示着某只“友好之手”将要完成最后的使命。紫灰色的嘴唇半闭着,裸露的牙齿好让死亡呈现出最为可怕也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惨状。此刻,平躺着的查尔斯双手摊在身体的两侧,毫无生机。心烦意乱的母亲反反复复试了多次,却依然不见生命的迹象。

请来的医生尝试了各种救治之法,徒劳无果。最后,他只好离开这所悲伤的房子。当医生的马儿牵到门口,一群人聚集在窗前或者零散地站在房前的草坪上。房门打开,众人聚拢而来,他们是佃户、养父母以及穷亲戚,因为关心或者好奇而来。每当有人即将去往另一个“世界”,穷人都会聚集在房子的周围。一看到门厅出来的医生闷闷不乐地上马,众人便带着询问的目光围在他的四周,虽沉默不言,不过意图明显,想要听听他说出诊断结果。终于,医生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一切都结束了。”话音刚落,在场的女人发出半分钟之久的尖叫,随后变成不断的哀号。声音虽尖锐刺耳,却是真真正正的恸哭。其中时不时夹杂着一位男人深沉的哭泣。这位便是查尔斯的随从。此刻,他在人群中走来走去,时而拍手,时而将双手痛苦地绞在一起。这位可怜的男人不仅是查尔斯儿时的玩伴,也是他的仆人。平日里,特别尊重查尔斯的他就像珍惜自己的生命一样珍惜这位年轻的主人。

最终,麦克·卡西夫人承认了毁灭的来临,尽管儿子罪孽深重,但已走到生命的尽头。好一阵,她直直盯着儿子冰冷的脸,突然,好像有什么东西触碰了心弦,不安而苍白的脸庞落下了泪水。不过,她依然盯着儿子,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流泪,也忘记用手帕拭去。村中地位稍高的女人过来提醒,按照习俗传统,这是履行丧葬义务的时候了。

母亲只好退出房间,在安排守灵事宜的过程中,仍不忘为数量众多的各个阶层来客提供食物。尽管她苦痛得说不出话来,尽管只有仆人和一两名家族长者帮她安排必要的流程,可所有的事宜都安排得极为妥当。夫人无法隐藏悲伤,但大家并没有怀疑她的冷静。此时此刻,只有保持冷静才能处理好家务事。在这个不幸的时刻,假如没有她在的话,家中早已混乱不堪。

夜深了,白天屋里屋外弥漫着的喧闹与哀悼现已变成庄严与悲哀的寂静。长期照料儿子疲惫不堪的麦克·卡西夫人依然心痛得无法入眠,她跪在另一个房间努力地祷告。就在这时,一股不寻常的吵闹声打断了祈祷。喧闹是从守灵的人群中发出的,起先是低声的嘟哝,即刻是一片寂静,就好像屋中人被突发的恐惧吓住了,接着传来众人凄厉的尖叫。

顷刻间,人们撞开楼下的房门,跌跌撞撞地涌入走廊,爬上楼梯,冲进麦克·卡西夫人的房间。麦克·卡西夫人只好穿过人群,跑进儿子的房间。只见逝去多时的儿子此刻正坐在床上,两眼茫然地打量着周围,好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似的。凹陷的眼睛与消瘦的脸庞被烛光映照,仿佛是一只可怕的鬼脸。生来坚强的麦克·卡西夫人终究还是女人,她随即跪下,双手合拢,大声祷告。面前的儿子似乎动了动嘴,好像在说:“妈妈。”听到儿子的呼唤,夫人激动地扑向儿子,抓住他的胳膊,问道:“以上帝和诸位圣人的名义起誓,儿子快说,你是不是还活着?”

查尔斯慢慢地转向母亲,开口说(虽然说话依然有些困难):“是的,妈妈。我还活着,而且……不过,你先坐下冷静冷静。下面我讲的比你亲眼所见更加吃惊。”查尔斯靠着枕头,母亲依然跪在床边,抓住儿子的手,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他。儿子接着说:“在我说话的时候,请不要打断我,因为我得在活力尚未恢复之前把话说完,自己很快就要休息了。关于我是怎么病倒的,早已记不清,不过在过去的十二个小时里,我的确来到了上帝的审判席前。不要怀疑,这件事和我的罪行一样的真实。我坚信,这也和我的悔改之心一样确凿。”

“随后,我看到可怕的审判官表现出从仁慈到公正的种种模样。自己曾经冒犯的众多圣者全都出现,即使现在依然历历在目。人类的语言无法形容他们,我只能将他们尽力地描述出来。简单说,我被放到天平上称重,结果缺少斤两,这足以让他们宣判我的死亡。于是,全能的审判官盯着我,准备宣布我的毁灭。这时,我看到守卫圣人,也就是小时候您经常让我向他祈祷的那位神明,他正以仁慈、怜悯的目光看着我。我向他伸出双手,希望他替我求情,恳求再给我一年或者一个月的时间让我重回人间弥补罪过。于是,他跪到审判官面前,恳请众神对我仁慈。哪怕投胎千万次,我依然不会忘记那一刻的恐惧。自己悬而未决的命运以及是否要承受无休止的苦难都是在那个瞬间决定的。审判官暂停了他的裁决,不久,仁慈并坚定地下令:‘回到你生活过的人间吧。你曾在那里践踏过上帝制定的律法,我给你三年的时间悔过自新。三年过去,你将重回这里,再次接受拯救或者毁灭的判决。’随后,我就醒过来了,看见了您,我的母亲。”

查尔斯的力气只能说这么多,他缓缓闭上双眼,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尽管母亲相信超自然的力量,可还是犹豫是否要相信儿子的话。因为,查尔斯刚刚从大病的昏迷中醒来,精神多少有些错乱。不论如何,休息对此时的他来说,极为重要。母亲立刻为儿子安排休息,确保不受打扰。几小时过后,再次醒来的查尔斯精神好了一些,不过他仍然坚信自己刚才所说之事。

从此,查尔斯的习惯与行为明显受到了决定性的影响。虽然,他没与以往的朋友断绝联系,天性也没像浪子回头改变多少,但他再也不参加彻夜的狂欢,甚至努力地改变朋友。至于他的努力是否成功,我不得而知。不过据说,他本人变得极为虔诚,成为由恶行变为善行的榜样。总之,他并没有放弃尊严、友情与快乐。

不过,三年的时光还未过去,他的故事已被众人遗忘。即便提到此事,大家也都认为坚信此事是多么的愚蠢。由于节制与规律的生活,查尔斯的身体比生病之前还要健壮。他的朋友经常拿他一本正经和心不在焉的样子开玩笑。虽然大多数时候,他还是之前那个年轻活泼的小伙儿。与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他们试图从他那里得到有关预言的明确看法,不过每次,查尔斯都在极力回避,虽然家人都知道他对此事深信不疑。

预言所说的三年之期即将来临,查尔斯的身体却表明他能拥有一个健康长寿的人生。因此,他被朋友劝服,将在春之宫举办一场大型聚会庆祝生日。关于这场聚会的具体事宜以及出席的情况,我们还是读一读亲戚们特意保留的一些信件吧。第一封是麦克·卡西夫人写给一位女士的。这位女士是她的近亲也是她的挚友,住在科克郡,距离春之宫大概50英里之遥。

巴里城堡,巴里夫人收

春之宫,星期二上午

1752年10月15日

亲爱的玛丽,

恐怕你我之间的友谊需要经历一场严峻的考验。你将在这个季节途经糟糕的土路与混乱的村庄,开始为期两天的旅行。这确实需要深厚的友谊才能让你这么一位谨慎的女人欣然接受。因为,我有超乎寻常的理由,希望你陪伴在我的身旁。

你应该知晓我儿子的事情,自己没法在信里和你解释清楚。即将来临的星期日是他梦中预言将被证实的一天。自己虽不好受,却只能面对。亲爱的玛丽,如果你在我身边,我的痛苦定能缓解。另外,侄子詹姆斯·赖安将与简·奥斯本完婚,你是知道的,我儿子是简·奥斯本的监护人。婚礼将于下个星期日在春之宫举行,尽管查尔斯极力要求推迟一两天,希望上帝……不过,剩下的事情,我们还是面谈吧。假如你的丈夫事务繁多,不能陪伴你左右的话,那就说服你自己离开他一个星期。在星期日来临之前,尽快带着女儿们来我家吧。

表妹安·麦克·卡西

这封信星期三一大早就已寄到巴里城堡,因为信差徒步穿过沼泽、荒野,选择了骑马或马车都无法通行的捷径。巴里太太一看完信,便决定即刻前往。不过,她还有许多家务事要安排(作为爱尔兰普通的贵族家庭,当女主人不在的时候,家庭会很快陷入混乱)。因此,直到星期五的早上,她才和两名小女儿一齐动身,大女儿则留下来帮着父亲料理家务。

她们乘坐的是一辆敞篷的单匹马车(现在依然在爱尔兰使用),不过原本糟糕的路面因为近期的大雨变得更加泥泞。因此,她们把行程分为两个阶段,第一天晚上在途中歇脚,随后继续赶路,这样就能在星期六的晚上到达春之宫。不过,现实的计划又有改变。由于动身过于迟缓并且发觉第一天只能赶20英里的路,她们只好在伯克先生家中借宿一晚。这位先生是她们的朋友,住在离巴里城堡不远的地方。历经一段相当不愉快的旅程,她们终于安全抵达伯克先生的家。至于在第二天去春之宫的路上,她们遭遇到什么以及她们到了春之宫又发生何事,这些都详细记录在巴里家二小姐写给大姐的信中。

春之宫,周日晚上

1752年10月20日

亲爱的艾伦,

妈妈的信将会与我的这封信一同寄给你,她在信中简单描述了此事的经过,而我则准备更加详尽地叙述整个过程,因为自己觉得还是把过去这两天发生的怪事一一记下来较为稳妥。

由于星期五在伯克家,他们陪伴我们很晚,大家迟迟上床,因此昨日再次上路的时候已然不早,加之道路的泥泞,只能慢行。马车走到距离伯克家差不多15英里的地方,天快黑了。妈妈最后决定在伯克兄弟家借宿一晚(他的住所离我们当时所在地只有四分之一英里远)。当时,夜空中的月亮时而明亮,时而躲进厚厚的云朵。云层快速翻滚,每时每刻都在聚拢,这预示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狂风在路两旁的低矮树篱中呼啸刮过。这种情况下,我们艰难地前行,一连几英里都找不到一棵挡风的大树。

这个时候,妈妈询问车夫利瑞,我们离伯克兄弟家还有多远?“距离路口差不多还有十码,然后向左拐,走上林荫大道就到了。”“好吧,利瑞。一到十字路口,立即拐向伯克兄弟家。”可是,母亲刚说完,右边的树篱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吓得我们浑身颤抖,好似心都被刺透了。如果非要拿什么东西形容此叫声的话,那么它就像是一位女士受到了突如其来的打击所发出的凄厉哭叫。

“上帝保佑!”妈妈喊道,“快到树篱里,利瑞。如果她还活着的话,救救那位女士。我们跑回刚刚路过的那间茅屋,叫来附近的村民前来帮忙。”不过,此时的利瑞只顾着赶车,他颤抖地回答母亲:“女人?那可不是什么女人啊,夫人,我们赶紧离开吧,越快越好。”此时,天地间月光再次消失,周围漆黑一片,我们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随时都会下起雨来。不久,我们清楚地听到一阵响亮的拍手声,紧接着又是一阵连续不断的痛哭。这一切似乎是在回应刚才那声痛苦绝望的哀号。不仅如此,树篱中好像有人一直与我们肩并肩,一同狂奔。

不过,我们什么也看不见,直到距离岔口不远处,那里往左拐是通往伯克兄弟家的林荫道,向右拐则是去春之宫的小路。就在这个时候,月亮再次从云层中冒出,我们清楚地看见一位身材高瘦、头上无帽、长发披肩的女人,她的身上只穿了一件极为宽松的白色长袍。她就站在树篱的拐角处,脸朝着我们,左手指着去春之宫的方向,右手则快速、猛烈地挥动,似乎要把我们赶到那里。

此时,马儿停下来,显然是被这位突然出现的女人吓着了。而这个人形的怪物就这样站在原地,口中发出的哭喊持续了半分钟。随即,它跳上去往春之宫的小路,即刻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紧接着,又出现了另一只人形怪物,只见它在我们想要拐进林荫路旁的高墙上,同样指着去往春之宫的方向。不过,这个怪物的态度明显带有蔑视与命令的意味,依然反对我们拐入伯克兄弟家。此时,它非常安静,虽然衣服随风飘动,却依然紧紧地裹在身上。

“利瑞,以上帝的名义,我们还是去春之宫吧。”妈妈说,“不管它属于哪个世界,我们都不要激怒它。”利瑞回答:“夫人啊,这可是报丧女妖。在这个上帝保佑的晚上,为了小命,还是不要去其他地方了,只能去春之宫啦。不过,我担心会有什么不幸的事情发生,否则它们不会让我们去那里。”他边说边赶着马车。而当我们踏上右手那条小路的时候,月亮再次收回光芒,我们再次失去女妖的行踪,不过还能听到持续不断的拍手声渐渐消失在前方。最终,临近午夜十一点,我们才赶到此次旅途的目的地。你将会在妈妈的信中看到等待我们的惊异一幕。为了解释得更加清楚,我必须描述一下上周这里发生的事情。

你知道的,简·奥斯本今天要嫁给詹姆斯·赖安,不过他们和朋友自打上个星期就来到这里。上星期二,也就是麦克·卡西表亲寄信邀请我们的那一天。晚饭前,大家都在房子周围散步,其中有位不幸的女人似乎被詹姆斯·赖安引诱,这些天来,她都忧郁地在此徘徊。

虽然,詹姆斯·赖安与这位女士分手已有好几个月的光景,并给了她一大笔钱,可她一直对他过往许下的承诺耿耿于怀。由于遭遇不幸、失望与嫉妒,她的精神状态似乎不是很好,一直在春之宫附近的树林里走来走去,并用斗篷紧紧地裹住自己,兜帽低低地遮住容颜,尽量避免与赖安的亲戚讲话。

与此同时,查尔斯·麦克·卡西正走在詹姆斯·赖安与另一人之间。他们踏上灌木丛中的一条砾石路,离他人较远。突然,大家被枪声惊醒,这是从查尔斯和他的同伴们刚刚路过的一片茂密树丛中发射的。查尔斯立刻倒地,人们发现他的腿被射伤了。不过来客中有位医生,他立即为查尔斯包扎、救治。检查后,他告知大家查尔斯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未伤及骨头,过几天就无大碍。“星期天我们就知道答案了。”当查尔斯被抬回房间的时候说道。总之,伤口在当时并未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因此朋友们在他家里玩到很晚。

经过调查,人们发现不幸的一枪正是我刚才提到的那位可怜的女孩开的。而且大家弄清楚了,那一枪瞄准的并不是查尔斯,而是毁掉自己贞洁与快乐的赖安。不过,他碰巧走在查尔斯的旁边。在大家毫无结果的搜寻之后,那位女孩走进春之宫,又笑又跳,疯狂地唱着歌,嘴里不断地叫嚣着“自己终于杀死了赖安”。可当她听到受伤的是查尔斯而不是赖安的时候,她突然发了狂,疯癫中跑出门,从追赶她的人群中逃了出来,再也没有出现过。直到昨晚,就在我们到达之前才被找到。不过,带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疯掉啦。

既然查尔斯伤得不重,人们如常为星期天的婚礼做着准备。不过,到了星期五晚上,他再次发烧,到了星期六,也就是昨天的一大早突然病倒,必须接受医生的治疗。两名医生与一名外科医生在十二点左右开始会诊,随即宣布了可怕的事实:除非发生几乎不可能的奇迹,否则查尔斯就会在二十四小时内死去。病因似乎是伤口包扎太紧且未得到正确的治疗。

医生的预测极为准确,在我们到达春之宫之前,希望早已泯灭。我们一到达春之宫,开门的仆人就告诉了我们这个不幸的消息。不过进屋之际,我们被楼上发出的恐怖尖叫声吓到了,误认为是可怜的麦克·卡西夫人。母亲冲上楼梯,我们俩紧随其后,爬了几节台阶,看到一位年轻的女士正试图摆脱两位男仆,两个男人的力气都阻止不了她。她越过躺在楼梯上的麦克·卡西夫人。到了后来,我才知道这就是那个可怜的女孩。此刻,她试图冲进查尔斯的房间,用她的话来讲,“在他带着恨意去世之前,求得他的原谅”。在她的脑海里,这个疯狂的想法跟另外一个想法混杂一起。一会儿,她请求查尔斯的原谅;一会儿,她又谴责赖安是杀死她与查尔斯的凶手。最后,她挣脱了束缚,尖叫道:“詹姆斯·赖安是你杀了他,不是我。是你杀了他,不是我。”

最后,逐渐清醒的麦克·卡西夫人倒在母亲的怀里。似乎妈妈的到来对她来说是种极大的安慰。她痛哭起来,别人告诉过我,这是查尔斯出事以来,作为母亲的她第一次失声痛哭。不久,这位坚强的夫人带着我们走进查尔斯的房间。听她讲,查尔斯希望我们一来就去见他,他早就认为自己时日无多,希望能在最后一刻施行不受干扰的祈祷与沉思。因此,我们发现他超乎寻常的平静,甚至欣慰地提起眼前这一可怕的事实,他认为这就是命运。自打上次大病以来,自己就在一直准备,也从未怀疑预言的真实性。最终,他与我们道别,就像准备开始下一段简短而轻松的旅行一样。无论多么悲伤,我们都无法忘记离开他时候的模样。

可怜的麦克·卡西夫人……不过,现在有人叫我了。似乎这里又发生了小小的骚动。也许……

这封信并没有写完。不过,它不止一次地提起母亲的信件曾经简要讲述故事的结局。对于麦克·卡西家族的故事而言,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在查尔斯二十七岁生日的那天,他的灵魂在太阳落山之前,已经回到了上帝的身边。

【注释】

[1]译者注:尼古拉斯·奥卡尼,劳斯郡人,生卒不详,爱尔兰神话作者。

[2]译者注:马林加,爱尔兰韦斯特米斯郡的首府。

[3]译者注:天使报喜日(Lady-day)在基督教中,天使向圣母玛利亚告知她受圣灵感孕而即将生下耶稣,出自《圣经·新约·路加福音》。

[4]译者注:月亮上的男人(man in the moon),在欧洲民间故事中,一对圣诞夜仍在工作的夫妇被神明惩罚永远分离,女人被罚去了炙热的太阳上,而男人去了寒冷的月亮上。

[5]译者注:约翰·托德亨特(1839—1916),爱尔兰诗人和剧作家。

[6]译者注:抹大拉的玛利亚(Mary Magdalene)曾为妓女,在《圣经·新约》中被描绘成为耶稣的女追随者。罗马天主教、东正教和圣公会都把她作为圣人。

[7]译者注:纳尔逊纪念柱(Nelson’s Column)位于伦敦市中心的特拉法加广场,高51.59米,纪念死于1805年特拉法加海战的海军上将霍雷肖·纳尔逊。

[8]译者注:詹姆斯·克拉伦斯·曼根(1803—1849),爱尔兰诗人。曼根的诗歌符合各种文学传统。最明显,也最常见的是,他的作品与民族主义政治作家约翰·米切尔(John Mitchel)的作品出现在《国家》(The Nation)、《辩护者》(The Vindicator)和《爱尔兰人联合报》(United Irishman newspapers)等报刊上,被视为19世纪爱尔兰文化复兴的一种表现。此外,曼根归为浪漫主义诗人。特别是他被比作塞缪尔·泰勒·柯勒律治(Samuel Taylor Coleridge)和托马斯·德·昆西(Thomas De Quincey),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他传闻中的鸦片瘾以及他倾向于将自己的作品置于幻想或梦想的框架之内。

[9]译者注:凯里骑士又称绿衣骑士,是爱尔兰自封建时代就存在的三种世袭骑士(绿衣骑士、白衣骑士、黑衣骑士)之一。

[10]译者注:麦克·卡西是一个盖尔爱尔兰家族,中世纪时他们统治爱尔兰蒙斯特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