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马克思《1848年至1850年的法兰西阶级斗争》

第一部分:马克思《1848年至1850年的法兰西阶级斗争》

【句读1】

除了很少几章之外,1848—1849年的革命编年史中每一个较为重要的章节,都冠有一个标题:革命的失败!

在这些失败中灭亡的并不是革命,而是革命前的传统的残余,是那些尚未发展到尖锐阶级对立地步的社会关系的产物,即革命党在二月革命以前没有摆脱的一些人物、幻想、观念和方案,这些都不是二月胜利所能使它摆脱的,只有一连串的失败才能使它摆脱。

总之,革命的进展不是在它获得的直接的悲喜剧式的胜利中,相反,是在产生一个联合起来的、强大的反革命势力的过程中,即在产生一个敌对势力的过程中为自己开拓道路的,只是通过和这个敌对势力的斗争,主张变革的党才走向成熟,成为一个真正革命的党。

【解读】这是马克思写在《1848年至1850年的法兰西阶级斗争》开头的话语,也是这组文章(或者说这部著作)最经典的、提纲挈领的话语。这是关于革命以及革命的党的文章。尽管开篇还并没有涉及法兰西阶级斗争的任何细节,但令人直观地感受到文章的主题的严肃性,同时,也使人们对无产阶级革命发展以及无产阶级政党的成长充满希望。马克思说,1848—1849年的革命编年史中的每个较为重要的章节都明显地冠有一个标题“革命的失败”。这里所谓“革命的失败”,无疑也指涉“无产阶级斗争”在1848年法国革命中的革命情势。按照普通人的看法,既然“革命的失败”无所不在,那势必会产生对革命前途的质疑。但是,马克思的分析无疑使人们能够透过现象看到问题的本质,尽管在革命形势中无产阶级还处于弱势,尽管无产阶级在斗争中失败,但问题的实质在于,这种所谓的“失败”恰恰帮助无产阶级一步一步扫清革命的障碍,消除“革命前的传统的残余”,而这一层层剥离的过程又恰恰巩固了革命队伍、提升了革命信心,使无产阶级能够联合越来越多人民群众,使“主张变革的党”能够走向成熟,为日后真正的革命的胜利奠定重要的基础。

【句读2】

如果说巴黎由于政治上的中央集权而统治着法国,那么工人在革命的动荡时期却统治着巴黎。临时政府诞生后采取的第一个行动,就是企图从陶醉的巴黎向清醒的法国呼吁,从而摆脱这种压倒一切的影响。拉马丁不承认街垒战士有权宣告成立共和国。他认为,只有法国人的大多数才有权这样做,必须等待他们投票表决,巴黎的无产阶级不应该因篡夺权力而玷污自己的胜利。资产阶级只允许无产阶级进行一种篡夺,即对于斗争权的篡夺。

【解读】笔者选取这一段并且将其中几处专有名词标黑,[2]目的是突出这些阶级(人物所代表的阶级)之间的关系,能够更清晰地把握这部著作所揭示的阶级关系以及阶级斗争状况。

马克思的这部著作不仅是一部哲学著作,也是一部史诗巨著。马克思在这部著作中为阐明无产阶级革命的情况以及无产阶级政党的革命策略,开篇并没有直接就无产阶级而言说无产阶级,而是通过描绘1848年法兰西的社会状况,特别是其中诸多的阶级阶层人物及其关系呈现了当时法国社会全景、社会各阶级力量对比,并由此突出社会矛盾。七月革命之后,法国社会的统治权实际掌握在金融贵族手中,如“银行家、交易所大王、铁路大王、煤铁矿和森林的所有者以及一部分与他们有联系的土地所有者”。[3]而工业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的所有阶层、以及农民阶级等,都完全处在统治权之外。整个法国受金融贵族统治,并为金融贵族的利益“服务”,整个国家陷入严重负债的局面。对外方面,1845和1846年马铃薯病害歉收和英国的普遍的工商业危机这两起世界性经济事件,对当时法国经济产生重大影响。内外交困的局面导致了1848年法兰西“二月革命”的爆发。经历“二月革命”的法国建立起了“临时政府”。但正如马克思所说,“临时政府”不过就是“各个不同阶级间妥协的产物”,包括占绝大多数的资产阶级、部分工人阶级等,他们只是共同推翻了“七月王朝”的统治,但不同的阶级立场、社会经济地位使得他们之间必然带有不可调和的矛盾,这就为后面“六月起义”等事件的发生埋下了隐患。客观而言,马克思既描述了1848年法国革命的场景,并将各阶级阶层的形象鲜明地刻画出来,同时,马克思又没有陷入到事件描述之中,而是始终清晰把握着突出社会矛盾从而彰显出无产阶级斗争的历史必然性这根线索。马克思的这种历史唯物主义研究方法及其话语方式值得我们学习。

【句读3】

无产阶级既然把共和国强加给临时政府,并通过临时政府强加给全法国,它就立刻作为一个独立的党登上了前台,但是同时它招致了整个资产阶级的法国来和它作斗争。它所获得的只是为自身革命解放进行斗争的基地,而决不是这种解放本身。

【解读】经历了“二月革命”的法国成立了“临时政府”,建立了共和制的政权。马克思分析到,实际上共和政府的建立得益于无产阶级在“二月革命”中所发挥的作用。遗憾的是,1848年时期的法国资本主义发展尚不充分,因此,无产阶级尽管能够同其他阶级一起参与到革命中,但很难同其他阶级一道平等地享受革命胜利的成果。因此,马克思紧接着在后面论述到,“其实,二月共和国首先应该完善资产阶级的统治”[4],而对于无产阶级来说,虽然没有实现最终的解放,但在自身革命解放斗争中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句读4】

工人与资产阶级共同进行了二月革命;现在工人企图在资产阶级旁边实现自己的利益,就像他们在临时政府本身安插了一位工人坐到资产阶级多数派旁边一样。组织劳动!但是雇佣劳动就是现存的资产阶级的组织劳动。没有雇佣劳动,就没有资本,就没有资产阶级,就没有资产阶级社会。专门的劳动部!但是,难道财政部、商业部和公共工程部不是资产阶级的劳动部吗?设在这些部旁边的无产阶级的劳动部,只能是一个软弱无力的部,只能是一个徒有善良愿望的部,只能是一个卢森堡宫委员会。工人们相信能在资产阶级旁边谋求自身解放,同样,他们也认为能够在其他资产阶级国家旁边实现法国国内的无产阶级革命。但是,法国的生产关系是受法国的对外贸易制约的,是受法国在世界市场上的地位以及这个市场的规律制约的。如果没有一场击退英国这个世界市场暴君的欧洲革命战争,法国又怎么能打破这种生产关系呢?

一个一旦奋起反抗便集中体现社会的革命利益的阶级,会直接在自己的处境中找到自己革命活动的内容和材料:打倒敌人,采取适合斗争需要的办法,它自身行动的结果就推动它继续前进。它并不从理论上研究本身的任务。法国工人阶级不是站在这样的立足点上,它还没有能力实现自己的革命。

一般说来,工业无产阶级的发展是受工业资产阶级的发展制约的。在工业资产阶级统治下,它才能获得广大的全国规模的存在,从而能够把它的革命提高为全国规模的革命,在这种统治下,它才能创造出现代的生产资料,这种生产资料同时也正是它用以达到自身革命解放的手段。只有工业资产阶级的统治才能铲除封建社会的物质根蒂,并且铺平无产阶级革命唯一能借以实现的地基。法国的工业比大陆上其他地区的工业更发达,而法国的资产阶级比大陆上其他地区的资产阶级更革命。但是二月革命难道不是直接反对金融贵族的吗?这一事实证明,工业资产阶级并没有统治法国。工业资产阶级的统治只有在现代工业已按本身需要改造了一切所有制关系的地方才有可能实现;而工业又只有在它已夺得世界市场的时候才能达到这样强大的地步,因为在本国的疆界内是不能满足其发展需要的。但是,法国的工业,甚至对于国内市场,也大都是依靠变相的禁止性关税制度才掌握得住。所以当革命发生时,法国无产阶级在巴黎拥有实际的力量和影响,足以推动它超出自己所拥有的手段去行事,而在法国其他地方,无产阶级只是集聚在一个个零散的工业中心,几乎完全消失在占压倒多数的农民和小资产阶级中间。具有发展了的现代形式、处于关键地位的反资本斗争,即工业雇佣工人反对工业资产者的斗争,在法国只是局部现象。在二月事变之后,这种斗争更不能成为革命的全国性内容,因为在当时,反对次一等的资本剥削方式的斗争,即农民反对高利贷和反对抵押制的斗争,小资产者反对大商人、银行家和工厂主的斗争,也就是反对破产的斗争,还隐蔽在反对金融贵族的普遍起义之中。所以,无怪乎巴黎无产阶级力图在资产阶级利益旁边实现自己的利益,而不是把自己的利益提出来当作社会本身的革命利益,无怪乎它在三色旗面前降下了红旗。在革命进程把站在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之间的国民大众即农民和小资产者发动起来反对资产阶级制度,反对资本统治以前,在革命进程迫使他们承认无产阶级是自己的先锋队而靠拢它以前,法国的工人们是不能前进一步,不能丝毫触动资产阶级制度的。工人们只能用惨重的六月失败作代价来换得这个胜利。

【解读】这段话充分论证了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关于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的辩证关系问题,并阐明了“二月共和国”之所以存在妥协性的根源,归根结底是由于1848年时的法国尽管经受了“革命”的洗礼,但国家本身并没有打破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枷锁,它依然受到国内市场和对外贸易的制约,它还无法逃脱资本的控制。也是这个原因,法国的无产阶级革命要受制于当时法国社会经济状况,尚无法彻底消除雇佣劳动,因此,最终“工人们只能用惨重的六月失败作代价来换得这个胜利”。可见,在当时的条件下,法国无产阶级很难实现革命的真正胜利,更很难实现解放自身乃至解放全人类的目标。

【句读5】

共和国不论在国外或国内都没有碰到什么抵抗。这种情况就使它解除了武装。它的任务已不是要用革命手段改造世界,而只是要它自己去适应资产阶级社会的环境。临时政府的财政措施最能清楚地表明它是如何狂热地解决这一任务的。

【解读】马克思曾经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有过这样著名的论述,“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改变世界”是马克思在批判费尔巴哈的这篇“十一条纲领”中最为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一句论断。面对1848年的法国革命,面对法国资产阶级的软弱,面对法国无产阶级在“二月革命”后始终受排挤的形势,马克思感叹当时法国的共和政府并没有秉承革命的精神,没有实现改造法国社会现实的任务,反而是在“二月革命”后不断妥协。

【句读6】

我们已经看到:二月共和国事实上不过是,而且也只能是一个资产阶级共和国,但是临时政府在无产阶级的直接压力下,不得不宣布它是一个设有社会机构的共和国;巴黎无产阶级还只能在观念中、在想象中越出资产阶级共和国的范围,而当需要行动的时候,他们的活动却处处都为资产阶级共和国效劳;许给无产阶级的那些诺言已成了新共和国所不堪忍受的威胁,临时政府的整个存在过程可以归结为一场反对无产阶级要求的、持续不断的斗争。整个法国在国民议会里对巴黎无产阶级进行审判。国民议会立即与二月革命的一切社会幻想实行了决裂,公然宣布了资产阶级共和国,纯粹的资产阶级共和国。它立即从自己所任命的执行委员会中排除了无产阶级的代表——路易·勃朗和阿尔伯;它否决了设立专门劳动部的提案,并且以暴风雨般的欢呼声同意了特雷拉部长所作的声明“现在的问题只是要劳动恢复原状”。

【解读】马克思再次揭示了“二月共和国”的本质,它只能是资产阶级性质的共和国。无产阶级在当时社会现实中受到资产阶级的剥削,受到资产阶级共和国的束缚,受到各方势力的排挤和打压。实现无产阶级解放这个目标在1848年的法国条件尚不充分。

【句读7】

二月革命是一场漂亮的革命,得到普遍同情的革命,因为在这场反对王权的革命中显现出来的各种矛盾还在尚未充分发展的状态中和睦地安睡在一起,因为构成这些矛盾背景的社会斗争还只是一种隐约的存在,还只是口头上和字面上的存在。相反,六月革命则是一场丑恶的革命,令人讨厌的革命,因为这时行动已经代替了言词,因为这时共和国已经摘掉了保护和掩饰过凶恶怪物的王冠,暴露出这个凶恶怪物的脑袋。秩序!——这是基佐的战斗呐喊。秩序!——基佐的信徒塞巴斯蒂亚尼曾在俄军攻下华沙时这样高喊。秩序!——法国国民议会和共和派资产阶级的粗野的应声虫卡芬雅克这样高喊。秩序!——他所发射的霰弹在炸开无产阶级的躯体时这样轰鸣。1789年以来的许多次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没有一次曾侵犯过秩序,因为所有这些革命都保持了阶级统治和对工人的奴役,保持了资产阶级秩序,尽管这种统治和这种奴役的政治形式时常有所改变。六月革命侵犯了这个秩序。六月革命罪该万死!

【解读】马克思用他特有的笔触对比了“二月革命”和“六月革命”。如果说“二月革命”是一场“漂亮的革命”,是依靠各方力量的平衡与联合推翻法国封建旧势力,而各种社会矛盾还处于隐藏阶段、尚未爆发,在一定程度上还维护了当时法国社会的发展;那么,“六月革命”就是一场“丑恶的革命”,它已经撕下了共和的面具,就是要彻底排除无产阶级的力量而实现资产阶级对工人的奴役,即使提到“秩序”,也是维护资产阶级统治的旧秩序。

【句读8】

巴黎无产阶级在资产阶级逼迫下发动了六月起义。单是这一点已注定无产阶级要失败。既不是直接地、公开承认地要求驱使无产阶级想用武力推翻资产阶级,也不是无产阶级已经到了有能力解决这个任务的地步。《通报》只得正式向无产阶级挑明,共和国认为有必要对它的幻想表示尊重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并且只有它的失败才使它确信这样一条真理:它要在资产阶级共和国范围内稍微改善一下自己的处境只是一种空想,这种空想只要企图加以实现,就会成为罪行。于是,原先无产阶级想要强迫二月共和国予以满足的那些要求,那些形式上浮夸而实质上琐碎的、甚至还带有资产阶级性质的要求,就由一个大胆的革命战斗口号取而代之,这个口号就是:推翻资产阶级!工人阶级专政!

无产阶级既然将自己的葬身地变成了资产阶级共和国的诞生地,也就迫使资产阶级共和国现了原形:原来这个国家公开承认的目的就是使资本的统治和对劳动的奴役永世长存。已经摆脱了一切桎梏的资产阶级统治,由于眼前总是站立着一个遍体鳞伤、决不妥协与不可战胜的敌人——其所以不可战胜,是因为它的存在就是资产阶级自身生存的条件——就必定要立刻变成资产阶级恐怖。在无产阶级暂时被挤出舞台而资产阶级专政已被正式承认之后,资产阶级社会的中间阶层,即小资产阶级和农民阶级,就必定要随着他们境况的恶化以及他们与资产阶级对抗的尖锐化而越来越紧密地靠拢无产阶级。正如他们从前曾认为他们的灾难是由于无产阶级的崛起一样,现在则认为是由于无产阶级的失败。

……

总之,只有六月失败才造成了所有那些使法国能够发挥欧洲革命首倡作用的条件。只有浸过了六月起义者的鲜血之后,三色旗才变成了欧洲革命的旗帜——红旗!因此我们高呼:革命死了!——革命万岁!

【解读】在这里马克思提到了“工人阶级专政”的思想。马克思经过层层剥茧和丝丝入扣的分析,揭开了资产阶级共和国的本质,即“使资本的统治和对劳动的奴役永世长存”,它企图彻底驱除“无产阶级”。从现象层面而言,无产阶级在当时资产阶级统治下的法国受到严重排挤,这对于无产阶级确实是残酷的现实;但从本质上来说,它反倒有利于无产阶级认清现实,从而确立“推翻资产阶级”、实现“工人阶级专政”的目标。这对于当时法国无产阶级斗争之路、乃至后来全世界无产阶级运动的发展而言都是极具“革命性”指导意义的,从而也为后来整个无产阶级运动的发展指明了方向。此外,正如马克思所说,它还带来了“资产阶级恐怖”,资产阶级统治的确立还进一步使其他小资产阶级和农民阶级同资产阶级之间的矛盾尖锐化。这从另一个侧面有利于这些资产阶级中间阶层向无产阶级靠拢,为后来无产阶级的发展奠定重要基础。

【句读9】

在六月事变以前制定的最初宪法草案中,还提到了"droit autravail" , 即劳动权这个初次概括无产阶级各种革命要求的笨拙公式。现在劳动权换成了droit à 1' assistance ,即享受社会救济权,而哪一个现代国家不是这样或那样地养活着自己的穷人呢?劳动权在资产阶级的意义上是一种胡说,是一种可怜的善良愿望,其实劳动权就是支配资本的权力,支配资本的权力就是占有生产资料,使生产资料受联合起来的工人阶级支配,也就是消灭雇佣劳动、资本及其相互间的关系。“劳动权”是以六月起义为后盾的。制宪议会既然已在事实上把革命无产阶级置于hors la loi——法律之外,也就势必要在原则上把它的公式从宪法——法律的准绳——中删去,把“劳动权”斥为异端。但制宪议会并不到此为止。正如柏拉图把诗人逐出了自己的共和国一样,制宪议会把累进税永远逐出了自己的共和国。其实累进税不仅是在现存生产关系范围内或多或少可行的一种资产阶级的措施,并且是唯一能使资产阶级社会各中间阶层依附“正直的”共和国,减少国家债务并抵制资产阶级中反共和主义多数派的手段。

【解读】针对空论的社会主义关于“劳动权”的幻想,马克思解释了劳动权的科学内涵。

【句读10】

在无政府派的声调大致相同的一般社会主义词句下面,隐藏着《国民报》《新闻报》和《世纪报》的社会主义,这种社会主义大体上一贯要求推翻金融贵族的统治而使工业和交易摆脱历来的束缚。这是工业、商业和农业的社会主义,这三者的利益由于同秩序党中工业、商业和农业巨头的私人垄断不再相符而被这些巨头摒弃了。这种资产阶级社会主义,和任何一种社会主义的变种一样,自然也吸引了一部分工人和小资产者。跟这种资产阶级社会主义不同的是本来意义的社会主义,即小资产阶级社会主义,地道的社会主义。资本主要以债权人的身份来迫害这个阶级,所以这个阶级要求设立信贷机关,资本以竞争来扼杀它,所以它要求设立由国家支持的协作社,资本以积聚来战胜它,所以它要求征收累进税、限制继承权并由国家兴办大型工程以及采取其他各种强力抑止资本增长的措施。既然它梦想和平实现自己的社会主义——至多允许再来一次短促的二月革命,那么它自然就把未来的历史进程想象为正在或已经由社会思想家协力或单独设计的种种体系的实现。于是这些思想家就成为各种现有社会主义体系,即空论的社会主义的折中主义者或行家,这种社会主义只有在无产阶级尚未发展为自由的历史的自主运动的时候,才是无产阶级的理论表现。

这种乌托邦,这种空论的社会主义,想使全部运动都服从于运动的一个阶段,用个别这究的头脑活动来代替共同的社会生产,而主要是幻想借助小小的花招和巨大的感伤情怀来消除阶级的革命斗争及其必要性;这种空论的社会主义实质上只是把现代社会理想化,描绘出一幅没有阴暗面的现代社会的图画,并且不顾这个社会的现实而力求实现自己的理想。所以,当无产阶级把这种社会主义让给小资产阶级,而各种社会主义首领之间的斗争又表明每个所谓体系都是特意强调社会变革中的某一个过渡阶段而与其他各个阶段相对抗时,无产阶级就日益团结在革命的社会主义周围,团结在被资产阶级用布朗基来命名的共产主义周围。这种社会主义就是宣布不断革命,就是无产阶级的阶级专政,这种专政是达到消灭一切阶级差别,达到消灭这些差别所由产生的一切生产关系,达到消灭和这些生产关系相适应的一切社会关系,达到改变由这些社会关系产生出来的一切观念的必然的过渡阶段。

【解读】马克思这段话写得相当精彩。实际上,马克思是在厘清了社会主义的基础上,批判了空想社会主义的观点,并揭示了“革命的社会主义”的内涵。在这里,马克思还第一次明确运用了“无产阶级的阶级专政”的说法。关于“无产阶级专政”的内涵至今依然是学界讨论的重要内容之一。这里马克思将“革命的社会主义”,理解为“无产阶级专政”,理解为一种“不断革命”的过程,这正契合了马克思主义辩证法中“否定之否定”的思想。就是要在这个过程中实现不断的“扬弃”,以期最终消灭一切阶级差别,消除剥削,消灭这些差别所由产生的一切生产关系,消灭与这些生产关系相适应的一切社会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