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描述,就是用丰富的华丽词藻优美生动地描绘一个事物。中国人对这种修辞法的运用同我们一样好。可是,对庄严崇高的事物的描述,他们却远远不及圣保罗(St.Paul)的好口才,特别是当圣保罗谈到“像我主上帝那样证明我们自己,在耐心里,在哀伤中,在危急时刻,在不幸之际”等等,又或者是关于“忠诚,希望和仁爱;三者之中以仁爱为最”。中国人也对“仁”谈了很多,可他们比起圣保罗就像孩子。他们不可能写得像圣保罗那样好,但如果听到他的箴言他们一定会很高兴。“事实上,这些词语和对句子的运用听起来很中国。”
马若瑟通过列举各种方法来介绍汉语中优美的描述手法。在这一部分,他近乎于坦白地展示他的索隐学派观点。
第一个很长的例句选自《孟子》(第三卷,第二章),没有译文。这是关于一个真正的伟人的描述。它是这样开头的:“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
根据马若瑟的注解,他认为这几行表现的是三种道德。“广居”指的是仁,“正位”指的是礼,“大道”指的是义。
即使对一个试图阅读马若瑟未经翻译的原文的学生而言,这也远离了字面的意思。——事实上,这是作为普通学校教材版本的“四书”中给出的解释。
第二个例子是关于一个明君应当具备的九种道德:“寞而栗,柔而立……”(《尚书》第三卷,第一章)同样地,也没有译文。马若瑟注释道:“在这里,圣人的思想和形象都展现在我们面前。有些人具备其中的一些道德品质,可是只有圣人才能拥有全部九种道德,并达到最高境界。”
“Sanctus(三圣颂)”一词的词首“S”把马若瑟的意思表达得足够清楚了,但他并没有用很多词语来解释:这是对救世主基督的一个预言式的暗示,在这样一本古老的中文经典中出现了对明君的描述,其实是一个预示,指的是耶稣基督原型。
第三个例子摘自《中庸》的第31章,内容是一段令人惊讶的颂词,将孔子拔高到超人的圣人地位。马若瑟没有理会原书第30章前面的论述,其中提到下一章是关于孔子的内容。他只是简单地写道:“这是关于一个圣人的描述。”
马若瑟说他曾经把这段话翻译成法文,本来他计划在这里把译文包括进来,可是现在看来篇幅太冗长了。“我将只在此处写上少许注解,而把这段美文留给学生们在业余时间去翻译……”
但是,这些注解只具有一定的帮助,它们大多仅仅简要地指出了文章清晰的结构,以及在独立的文句中字的数量。这些注解看起来似乎是马若瑟在下一页用中文写作一段文章的技巧说明。
唯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智足以有临也,宽裕温柔足以有容也,发强刚毅足以有执也,文理密察足以有别也。溥博渊泉而时出之。溥博如天,渊泉如渊。见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说,是以声名洋溢乎中国,施及蛮貊。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坠,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故曰配天。
译文[15]:世界上唯有圣人才具有这些品德——因为他敏锐、聪明、富有洞察力、睿智,他才能领率众人;因为他宽容、慷慨、仁慈、温和,他才能使众人皈依;因为他充满活力和力量、坚强、果敢,他才能保持集体的稳定;因为谨守秩序、严肃认真、执着于中庸之道,并且言行端正,他才能如此谦恭;因为他以身作则,遵从秩序,举止高雅端正,他才能实践对世间万物的鉴别和认识。这些美德时时刻刻出现在他的身上,就好像渊泉那样无所不包,那样广博,那样持续不断,那样深沉。他的博大如同上天,他的精深如同渊泉。他出现,人们敬仰他;他说话,人们信任他;他做事,人们为之喜悦。因此,他的声名远播,从中国到夷邦。只要是车船能到的地方,只要是人力能至的地方,只要是上天遮蔽和大地支撑的地方,只要是太阳和月亮照耀的地方,只要是霜露落下的地方,只要有呼吸有血肉的人都会景仰和爱戴他。所以我们说圣人等于天。
第一句七个字的意思是“只有圣人才能……”
紧接着的四个诗句是四字扣四字的结构,中间用“足”(意思是“足够”)来连接。每一句的前四个字是单独的表示赞美的短语,后四个字是口语化的短语,四句的意思分别指“受人拥护,受人爱戴,团结人和有鉴别能力”[16]。
后面的两句是纯粹的颂词,其后的三句描述则更为精确:圣人出,人们尊敬他;圣人言,人们信任他;圣人行,使人们喜悦。再往后就是一句六字扣六字的结构,说的是圣人的声名从中国远播到异邦。
马若瑟关于倒数第二音节的三个诗句的评论颇为有趣。他说,他总是有这样的感觉,即这些描述声名远播的方式有点太华丽了……“它们应当被仔细地删节”。
在最后一句的最后两个字上,我们终于看到了真正给马若瑟深刻印象的短语,并且这就是使他在《汉语札记》里插入这篇有点冗长的文章的原因。他说,到此,笔锋一转,所有前面提到的都归结于两个字:“故曰‘配天’。”
最后一个完美的文体风格的例子选自欧阳修的《醉翁亭记》。这篇传统的作品,即使在今天,也是作为中国古代文选的例文。
刻印的时候,这段400字的文章没有加标点,同时附有马若瑟的译文——他请求读者原谅他粗鄙的拉丁文翻译。文后只有非常短的几则评论,其中一则指出通篇只用了两个名词化的虚词“者”和“也”,其余的虚词在这篇美文中是不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