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迪思·雅各布森与奥托·柯恩伯格
西班牙学者奥尔特加·加塞特是这样表述的:古人在做某些事之前,会先向后退一步,就像准备致命一击向后退的斗牛士一样。他在既往中寻找一个可以像迅速钻入潜水钟形罩里那样的模式,以便在得到保护和伪装的同时,冲进当前待解决的问题。
——托马斯·曼,《弗洛伊德与未来》
在弗洛伊德元心理学观点中,经济学观点既是最成问题的,也是最难改变的。接受以下的观点,即驱力设定心理结构运转的活动,并起到连接心理与身体的重要桥梁作用,就成为“正统”精神分析师的试金石。你不但必须接受心理能量源于作为人类生活基本动机力量的本能驱力的原则,你也必须接受看待心理能量的本质与特性(Schafer,1976),以及控制其变迁原则的一系列主张。从早期荣格与阿德勒提出的异议,经过费尔贝恩与沙利文非正统学说,到当前对于科胡特的“关于自体的心理学”争论,理论家对于驱力的态度决定其在精神分析圈内的地位。所有关系/结构模型理论家均发现了驱力理论的局限性不足以解释人类动机的复杂性,随后经典精神分析理论的建立就摒弃了这些局限。
哈特曼与马勒试图通过阐述自我心理学来回应对驱力理论的批评。哈特曼关于适应与适应过程的概念指向的是个体与环境之间的内在联结;这些概念暗含增强的关于结构自我的观点,并提出直接的环境影响在没有驱力作用下发挥其自身的动力作用。马勒所强调的儿童“正常可预期的环境”中存在的条件,甚至是更加特指的早年人际关系的影响力。她对分离与个体化的关注说的是早年自我发展之前被低估的方面。哈特曼和马勒的贡献使我们进一步认识到自我的方向指引功能、自我在协调与塑造我们日常体验中的作用、自我决定与他人关系的功能,以及早年客体关系对我们特定的、个体化自我发展的影响。但都没有系统地重新考虑经济学观点本身(尽管哈特曼广泛地讨论了中性化,并推断存在非本能的能量,尽管马勒试探性地提出存在自主性的“指向分离的驱力”)。
自我与本我,尽管均被归类于心理“结构”,实际上是非常不同的结构。自我可以思考、感觉、检验、考虑、判断与行动;简而言之,具有指导作用。相反,本我只用驱动作用。哈特曼和马勒将自我建构为更加复杂、更加有能力的指导系统,而且在限定范围内给自我分配一定驱动力量。但是这些修正,尽管具有临床说服力,还是将精神分析理论摆在非常不恰当的位置上。人类强化的“指导系统”不舒服地压在原始能量源的头顶上。这就好像你试图用蒸汽引擎去推动太空舱一样,包括其复杂的信息处理系统。即使允许引擎产生的能量进行转换(例如,从热能转化为电能,机能上对应于中性化观点),蒸汽也不能完成这个任务。机器必须运作的条件太多变,必须达成的任务具有太多面性,需要的能量类型太分化,不能仅仅依靠这样一个如此简单的装置。没有推进科学的相应发展,导航、通讯、航空学与弹道学的进展(对应于对自我心理学的阐述)将不能给我们提供相应良好的服务。
在弗洛伊德之后所有驱力/结构模型理论家中,雅各布森一直以来最愿意扩展对精神分析的元心理学中心的探索。其所有著作中的目的是使经济学观点与关于人类体验的现象学结合在一起,因为正是这种体验凸显了与他人关系的作用。她选择两种互补的理论策略来达成这个目标。首先,她将注意力集中在人类在环境中对自己的体验上,也就是桑德勒与罗森布拉特(1962)所命名的“表征的世界”。
在发展上源于生物心理学,并因此与驱力/结构模型的前驱者保持联系,雅各布森的“表征的世界”有其自己的合法性,它从最完整的精神分析意义上解释正常与病理的现象。其主要著作的标题《自体与客体世界》(1954a,1964),似乎有意对应于哈特曼《自我心理学与适应问题》,表明了雅各布森对现象学理论建构的重视,表明她试图将关系理论与经典元心理学的解释融合在一起。
雅各布森第二个理论方法是仔细审查经济学原则本身。这导致她最终对这些原则进行了影响深远的修改。不论是考虑到扩展口欲概念的需要、修正紧张与释放含义的需要,还是修改快乐原则定义的需要,她得出一致的结论,即必须使能量理论与客体关系的变迁更加同步。
雅各布森愿意挑战精神分析理论所有要素的结果是,其思想总体上构成了我们认为是弗洛伊德之后最令人满意的驱力/结构模型理论。但是,就像所有好的理论一样,包括弗洛伊德理论,她的思想提供的不是最终答案,而是未来思想的方向。雅各布森作为理论前辈,既有像柯恩伯格那样对人际与经典思想的复杂结合(柯恩伯格承认她对自己的影响),也具有克莱因那样反元心理学的临床理论(克莱因没有承认这一点)。
雅各布森对审查与重塑长期存在的精神分析假设的兴趣,加上她对驱力/结构模型的忠诚,不是没有代价的。在其更加抽象的理论著作中(1953,1954a,1964,1971),她的行文是晦涩的,几乎是不可理解的。著作中貌似(而且有时是实际的)存在内在的自相矛盾;其论文特点是呈现出一系列猜不透的难题,为了与作者保持一致,读者必须从这些难题中摆脱出来。文章容易被误读,甚至是无法阅读。雅各布森不断纠缠细节,直到其思辨的思潮几乎消失。
雅各布森的理论写作特点反映了她在保存与修改重要驱力/结构模型原则之间的摇摆。当你将注意力转向其更多临床论文时(Jacobson,1943,1946a,1946b,1949,1959,1967),这一点就尤为醒目。这些论文明白易懂、深刻而引人注目,经常是激动人心的、充满极具耐心且富有共情心的临床医生的关切与热情。文章中的人物鲜活生动,而雅各布森的思维总是那么清晰。这种对照显示出理论著作的困难在于其内容。雅各布森在其最矛盾时是很难理解的,她在非常接近重要驱力/结构模型原则的核心时是最矛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