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论
自唐代初年以来,《老子》主要是通过王弼和河上公这两个注本传承下来的。绝大多数石刻和抄本中的唐代的节录,如魏徵(580—643年)的《群书治要》,都以河上公本(或河上公本的不同传本)为底本。 (2) 然而,至唐初,仍有某些学者试图推广王弼的《老子》文本及注释: 陆德明(556—627年)、傅奕(554—639年)等人努力使其免受河上公本的窜乱。陆认为后者是伪书,他说:“河上者,非老子所作也。” (3)
尽管有上述种种努力,河上公注仍然普及,到宋代已经实际上取代了王弼本。在宋代,陆德明的工作被范应元等学者承续下来,出于保存“古本”的目的,范出版了一种明确比较当时通行的各种传本的版本。 (4)
近年来,饶宗颐教授已经出版了带有详细注释的两种《老子》残本的敦煌抄本。其一是断代为公元270年的索本,内含《老子》第51~81章;另一种是想尔本,含《老子》上篇,关于其年代的问题尚多分歧,但无论如何可以肯定在2—5世纪之间。 (5)
这两个抄本都源自道教的天师道一系。1973年长沙附近马王堆两个西汉初年的墓葬中两个《老子》抄本的发现,在总体上确证了在那样早的时代《老子》文本的稳定性。 (6) 1993年在湖北荆门附近的郭店村1号楚墓中发现的三组《老子》片断的竹简现已出版,编者将其年代定在“战国中期”,即公元300年左右。 (7) 郭店本与马王堆本相当接近,也许是因为它们都出自楚地。
这些发现使我们可以更精确地追迹《老子》的历史,并证实了一些先秦和西汉文本中的《老子》引文的读法。然而,还有一些读法没有得到证实,我们有理由假定在同时并存的几个文本统系中,郭店和马王堆抄本同属于其中的一个。
这些考古发现继踵姚鼐(1732—1815年)、徐大椿(1693—1771年)以及近人马叙伦(1884—1970年)的文本研究,他们都在重申河上公本作为道教伪书的激烈主张,将“王弼本”作为“标准本”。 (8) 然而,这一“王弼标准本”并不可靠。各种可用的最早复本只能回溯至明刊本,而最早的现存本出自明中叶(《正统道藏》本)。学者们已经注意到王弼注中引用的本文与该注注解的《老子》本文之间的差异。马叙伦早在1924年就提到了这一点。 (9) 刘殿爵和William Boltz提出了相同的看法,但他们仍在使用、甚至翻译“王弼本”。 (10)
同样奇怪的是,波多野太郎在其对王弼注释各种读解的编辑中没有考虑王弼《老子》本的问题,甚至楼宇烈的《王弼集校释》也没有质疑印在通行本王弼注之上的《老子》本文。 (11)
据我所知,唯一致力于重构王弼本《老子》的是日本学者岛邦男。他的《老子校正》一书在马王堆帛书公诸于世之前出版,给他带来了相当大的便利。这为他的假设和猜想的精确性提供了一次独立的验证。可悲的是,在马王堆帛书发现之后的躁动中,这一著作基本上没有引起注意,楼宇烈在其《王弼集校释》中没有用到它。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