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落石的前方一两百米远有个村庄。五六十户人家,青瓦白墙的建筑零乱地散落在公路两侧,奇怪的是看不到一个人,给人感觉那似乎是一个空村。离我不远的路边,一棵巨大的杨树,粗壮的树干上钉着一块半米见方的蓝色铁皮,上面用白色油漆写着村庄的名字“陈贝屯”。
杭瑞高速开通之前,我从丹城回朱镇,走的就是这条路,我也因此无数次经过这个叫陈贝屯的村庄。我乘坐过的交通工具五花八门,马车、拖拉机、农用车、微型车、大巴以及自己购买的桑塔纳轿车。当然,我还有骑摩托车从这条道上跑过的经历。尽管只是短暂地途经这儿,我还是在每次经过这个村庄时,捕捉到一些微妙的变化。路边有一段长达二三十米的青砖围墙,结实、紧凑,不知是谁修砌的,更不知有何用。多年来,那截围墙一直风雨无阻地站立在路边,每次我途经这儿,都会发现围墙上有新写的标语。“山村要致富,少生娃娃多种树!”“稳定压倒一切!”我上大学的那几年,三株口服液广告铺天盖地,围墙上斗大的仿宋字变为“三株口服液,喝了有动力”。记得上一次从这儿经过时,围墙上的写的是“生活要想好,赶紧上淘宝!”而现在,它已经被扫黑除恶的标语取代。
曾经,那些白色的广告字像花朵一样在砖墙上开放,绚丽而短促。这天下午,当我进退失据,坐在公路边的地埂上无聊地打量眼前的村庄时,我想起许多年前父亲赶着马车送我去县城读书的情景。途经这座村庄的时候,他告诉我,明朝洪武十四年,改土归流,朝廷的大军从黔地过来平叛,曾在这儿屯兵驻扎,所以才叫“陈贝屯”。我于是想象过远古的某一天,这个地方军旗猎猎,一群远方来的士卒在此挖土垒灶、支架搭棚,静寂的山梁一度人声鼎沸。
这天我一大早起床,然后请假、到超市买年货、给桑塔纳加油,一直忙到中午才开始出发。我以为天黑之前一定能赶到家,我甚至幻想晚餐时不用动车了,可以坐在院子里的那棵柿子树下,陪父亲喝上一杯。那是棵老柿子树了。父亲翻修院子时,我特地让他把柿子树保留下来。记得大四那年冬天,天气奇寒,我第一次把女友吴湘带回家。回家的当夜下起大雪,第二天一早,早起的女友推开房门,惊叫了一声。屋外的院子里铺着半尺厚的白雪,平整的雪地让人内心有淡淡的喜悦。院角的柿子树,红红的柿子悬垂着,丰润、喜庆、安静。
一转眼,二十年过去了。当年我带回家的女友吴湘,两年前成了前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