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幼象卖又不能卖,养又养不起,幼象与日俱增的食量,对阿嘎和木呷,都成了压力和负担。

两个年轻人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将幼象放归雨林里去。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两个年轻人将幼象悄悄地赶进了雨林深处。

赶走了幼象,阿嘎和木呷起初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但这种轻松感很快就被内心的不安取代了。这幼象找到它妈妈了吗?找到象群了吗?如果它一直脱群,它该怎么生存下去?

这些心中泛起的问题就像泉眼里冒出的水,越来越多。这些问题,将两个年轻人折磨得寝食难安。

在背阴地的窝棚里,阿嘎和木呷,两天来一直在黄昏相向而坐,喝上了闷酒,而且都喝到酩酊大醉。这样过去了两个夜晚,木呷终于率先在第三个黄昏打破了沉默,他说:“阿嘎,我们是救护人呢还是刽子手啊?”

阿嘎说:“我要能回答上这个问题,我还喝这酒?木呷,就让那象儿子听天由命吧。”

阿嘎的话音未落,窝棚外就传来了叫声。木呷被惊得站了起来,他对阿嘎说:“外面有啥在叫唤。”

阿嘎点点头说:“我也听到了。”

他们奔出窝棚时,看到了被他们赶进雨林的幼象。在血一样的黄昏里,这头归来的幼象,仿佛笼罩在某种悲壮的氛围里。

阿嘎突然抱了头,跪在了地上。

木呷赶忙上前,想把阿嘎扶起来,但阿嘎挣扎着就是不愿站起来。他说:“木呷,它找我们来啦!你看到没,它是流着泪找来的。”

木呷放眼望过去,看到了盈盈如月光的象眼和未风干的泪痕。

幼象缓慢地移动着脚步,走向阿嘎。它伸出它的长鼻子,轻轻地抚弄着长跪不起的阿嘎,它充满了温柔,仿佛是在安慰过度伤心的阿嘎。木呷跑过去,伸手搂着幼象的头,他哽咽着说:“你要原谅我和阿嘎哦,我们要有能力和办法,不会赶你走。”

阿嘎说:“木呷还不快拿牛奶去。”

木呷说:“哪还有牛奶?”

阿嘎腾地站立起来,他对木呷说:“那就把酒壶提来。”

木呷说:“难道你要跟它喝酒?”

阿嘎认真地点了点头,看看幼象对木呷说:“今晚你,我,还有它,要一醉方休!”

是夜,阿嘎和木呷都喝高了,翌日太阳老高了,才从窝棚的床上爬起来。他俩没顾得上给自己做早餐,却忙着给幼象准备食物。当他俩带着昨夜残存的酒意提着菠萝香蕉来到幼象住处时,两人吓得酒意烟消云散了。

幼象侧躺在地上,纹丝不动,就像死了一样。

你这是乐极生悲,这么点的象,你给它灌了满满一碗酒,木呷责备着阿嘎:“它一定是醉死了。”

阿嘎斜睨了一眼木呷,说:“木呷,它又不是你,小酒量还要冒充海量。”

他边说边无限关切地蹲下身子,伸手去摸幼象的身子。木呷看见阿嘎的手仿佛被电击了似的颤抖了一下。

它怎么烧得像一截燃着的木炭。

木呷捂了捂鼻子说,这屋里咋一股屎臭味?

阿嘎吸了吸鼻子,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就扑进他鼻孔里来了。

这时木呷叫了起来,说:“象儿子拉稀了。”

阿嘎这时才注意到象屁股上都是脏兮兮的粪便。

阿嘎认真检查着这头幼小的病象,发现他被毒竹尖刺破的伤口愈合得挺好,但脐部却严重化脓发炎了,感染让幼象出现了发烧和腹泻的症状。

他站起身子,对木呷说:“我们得想办法救它,你快去找你阿爸。”

木呷说:“我阿爸医人行,医象绝对外行。阿嘎,你还是去镇兽医站请岩香医生吧。”

阿嘎说:“这会走漏风声的。”

木呷说:“顾不了那么多了,这牲畜要真死了,你我那才真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阿嘎思忖一下,认为此言极是,就骑了摩托,奔镇上去了。

岩香是镇上新近从州职业学院分到镇兽医站的傣族年轻女兽医,木呷在州职院念书时,就听人说过,她出众的外貌和和善的性格让她赢得了院花的美誉。但岩香最出众的不仅是外表,她还是州职院著名的学霸,有关兽医的论文还上了院办的学报。

一听说去医象,岩香就来了兴致。她准备了一些消炎退烧的兽药,就跨上了阿嘎摩托的后座。

骑着摩托拉着美女的阿嘎,整个儿不仅身体通泰,心情也好极了。如果不是心里装着那头病象,他恨不得要用彝语为岩香一展他引以为傲的歌喉。

岩香真是一名出色的兽医,娇小玲珑的她虽是初次给野象看病,但仍旧镇定自若,样子像个行医多年的老手。她手指轻柔地安抚着大象,在它毫无感觉的状况下就打完了针。她给它消了毒,洗干净了身子。一切都做得麻利而熟练,阿嘎和木呷都赞叹不已。

岩香忙活完,站起身用手掌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她让阿嘎和木呷放心,说:“幼象的伤经过消炎,身体的烧就会随即退去,生命无碍。”

阿嘎要岩香保守秘密,并强调说:“这是背阴地的秘密,不能为外人道——”他对岩香说。岩香点头,说:“保守秘密可以,但你得每天来镇上接我,我放心不下它。”

这是个求之不得的美差,阿嘎爽快地答应了。一旁的木呷一肚子醋意,他实在后悔,先前去镇上兽医站接岩香为什么是阿嘎而不是自己。

幼象的病情,在岩香的救治和阿嘎与木呷的精心照料下迅速有了好转。归来的幼象与以前有了明显不同,它变得温顺安静了许多,对阿嘎和木呷表现出了亲热的态度。天热的日子,阿嘎和木呷躺在大青树下乘凉,它就会走过来,用长鼻为他俩“按摩”。它跟岩香更亲,每天岩香来看它,它都会高兴地抖动耳朵,卷起小尾巴,装一副“萌”态,求岩香抱它。岩香搂着它的脖子的时候,它就会发出幸福的叫声。

有一天岩香爱抚着幼象对阿嘎和木呷说:“它应该有个名字,这样我们好称呼它。”

他们都点头表示赞同。木呷说:“他既然来到我们太平村了,就娶个太太的名字吧。”

岩香摇摇头说:“不行不行,这什么名呀?难听死啦!”

阿嘎说:“那叫平平吧。”

岩香点头说:“平平好,平平安安也是我们对它的心愿。”

于是幼象就叫了平平。岩香嗲声嗲气唤它,它还憨态可掬地迈开象步为岩香跳起舞来了。它笨拙的舞姿逗得阿嘎和木呷哈哈大笑。阿嘎边笑边说:“看来它也认可了平平这名字。”

岩香几乎天天都来看平平,阿嘎几乎天天都骑摩托去接岩香,这接来送去久了,就有了感情。当木呷意识到阿嘎已经和岩香好上了的时候,觉得自己成了多余的人。他想离开背阴地回家住,但又扔不下对幼象的关切与想念,只好作罢。

看木呷成天闷闷不乐,阿嘎以为这段时间木呷在背阴地待烦了,就劝木呷回村里去。没想到阿嘎这一劝成了火上浇油,木呷把劝当成阿嘎赶他走。他冲阿嘎暴跳如雷,他说:“阿嘎,你真是个贪心鬼,岩香是你的,难道平平也是你的?我告诉你,平平是我们大家的!”

看到自己的朋友像吃了炸药一般,阿嘎只能尴尬地笑笑,拉岩香走了。

岩香坐在阿嘎摩托车后座上,突然就咯咯咯地笑了。

阿嘎说:“岩香,你笑啥呀?”

岩香说:“我要知道木呷喜欢我,才不找你嘞。”

阿嘎说:“木呷喜欢你?别自作多情好不好?”

“你说啥,我自作多情,”岩香在阿嘎背上捶了两拳说,“难道你看不出,你的朋友都成醋坛子了吗?”

阿嘎就笑,说:“我要是早知道木呷也喜欢你,我就把你让给他。”

“你敢!”岩香边说,边像擂鼓一样在阿嘎的后背上舞开了拳头。

阿嘎哎哟哎哟地叫唤着说:“岩香,你手轻点,还真捶呀?”

岩香说:“想知道我为啥笑吗?阿嘎,听说过花为媒,没听说过象为媒。”

阿嘎听岩香这一说,知道岩香想嫁给自己了,一脸幸福的他,把摩托骑得像闪电一样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