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记忆中回归现实,脑子拧成一团。如果心中的疑虑一旦落实,天就塌了。症结就在于香姐的丈夫扑街,在扑街吸毒成瘾的时候青头和牛黄究竟有没有扮演过推波助澜的角色?牛黄和青头对着眼说出自己的纠结:“那扑街,我怎么越看越觉得那扑街面熟得很呀。”青头自然觉得牛黄这样很不可理喻,极不耐烦:“那些吸毒的扑街不都一个死样,可千万别腆着张臭脸去辨别。一样的鼻子嘴巴和眼睛,一碰了毒,不都人不人鬼不鬼没个正脸。”牛黄搓着手心瘪着嗓子在委诺:“可是,事情它不应该是这样的。”青头摇着牛黄的肩膀喝了一声:“那你究竟想怎样?”牛黄在喝声中打了个寒噤,回过正神来:“我怎么知道。”青头叹了口气,拍了拍牛黄的肩:“被甩了么,也好,眼不见心不烦。”青头继续心平气和:“以后再不去香姐的菜馆吃饭了,熬过了这段,攒够了钱,我们整辆摩托车回云南去。”牛黄很茫然地朝着青头很无力地点了点头。回云南去,这句话诱惑十足,似乎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来驳回这样的愿望。

香姐给牛黄打来电话是两个月后了。

两个月里,牛黄想通了妥协了,删除了香姐的电话号码,好彻底断了念想。可无奈,香姐的电话号码他早已倒背如流。看着桌上呜呜振动的手机,牛黄有些恍惚,苦笑了下,挂了。青头问:“谁?怎么就给挂了?”牛黄摊摊手:“诈骗的。”说完,将手机揣进了裤兜里。手机在裤兜里又振动了几次,牛黄攥紧大腿努力保持着。最近厂里调整生产线,青头和牛黄不是在一个班。等到青头去车间了,牛黄才攥着手机在宿舍里踱步打转。终于,牛黄还是忍不住回拨了香姐的电话。电话通了,没等牛黄开口,香姐那头儿说话了,语气慌张在求助:“快来,点点找不到了。”香姐口中的点点,正是她和那扑街的女儿。牛黄空张着嘴吐不出话来,心里酸溜溜的,突然有点委屈。因而他在犹豫,他在克制,在保持,他原本准备说:“那你报警找老刘呀。”可牛黄偏偏听见了香姐绝望的哭腔,跺了跺脚说:“你等我。”

原本香姐是准备转了菜馆带着女儿点点逃回云南老家去的。没错,只能是逃。自从扑街染了毒瘾后,香姐提过几次离婚,扑街冷笑着看看香姐,然后摸摸女儿的小脑袋,说:“离?要不别离了。向法院起诉离婚吧,可点点真是个讨人喜爱的小孩呀,总要拉着妈妈找爸爸,嘟着小嘴一脸的天真样儿‘妈妈,爸爸他感冒了,要吃药药’。”其实点点不知道的是,她的爸爸浑身打着哆嗦冒着冷汗是因为犯了瘾。扑街的毒瘾收拾不住了,点点仍旧要拉着妈妈找爸爸:“爸爸又感冒了,要打针针。”毒,是个无底的黑洞。扑街很快便吸光了所有的积蓄,吸丢了多年打拼来的一切。一无所有,只能吸老婆孩子的血。香姐说:“你不是人。”扑街犯瘾的时候很卑贱:“那就赞助畜生走个板。”女儿点点砸了心爱的小猪存钱罐,将一堆硬币捧到扑街面前:“爸爸,给你我所有的钱钱。”

其间扑街自杀过若干次,最终人鬼不分地苟活。香姐先后带着点点搬过好几次家,不过开着饭馆,跑不了。扑街每一次上门要钱,很堂皇地说:“老婆,今天我去幼儿园接点点。”香姐也只能无奈而又无力地警告:“你敢。”菜馆要转让,还是有人来问的,可每一次都被扑街搅黄了。扑街冷笑着质问香姐:“我知道的,我们家还有一笔钱。”香姐并不否认:“那是留给点点的,你个畜生。”扑街自有他的道理:“我是点点的爸爸,点点的就是我的。”于是这天放学,幼儿园老师对香姐说:“你们家点点已经被她爸爸接走了。”

扑街总这么闹下去也不成,其间香姐求助过几次警察老刘。警察老刘火速赶来将扑街扭走拘过几次,可吸毒这玩意儿属于自残,违法但不犯罪,拘了几天又只能被放出来。警察老刘审了扑街好几次,先后按了几个做散货的马仔。可无法,供需关系摆在那儿,马仔是抓不完的。后来警察老刘将扑街送过两次强制戒毒所,第一次进去没几天瘾犯得厉害,敲了块碎玻璃割了腕。第二次待的时间有点长,本以为已经戒断了,可出来没几天又开始复吸。香姐哭着问警察老刘:“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警察老刘无奈地散了散手,有点口号似的说:“禁毒永远在路上,除非天下无毒。”香姐不禁对老刘有些失望,尽管她也知道警察也不是万能的。

牛黄和香姐是在城中村找到扑街的。出租屋的门板薄,还没敲门就听见扑街在里头鬼哭狼嚎。破门而入,牛黄环顾了一周,点点不在。香姐尖叫:“点点呢?”只见扑街躺在床上打着摆子咧着嘴挑衅:“死了。”屋里一片狼藉,低头一看地上还有零星散布的血迹。香姐被地上的血迹刺激到了,龇牙咧嘴喊着点点冲上去和扑街撕咬在一起。地上的血迹是扑街毒瘾犯了,薅着自个儿头发生生撕下来几块头皮。扑街毒瘾犯得厉害,大小便失禁,剧烈地打着摆子,现在被牛黄用皮带绑着双手,踩着腰,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被限制在地上。牛黄拽着扑街头发厉声问:“点点在哪里?”扑街扭过头来看着两人,竟然笑,笑得很瘆人:“就不告诉你。”说完还翻了个白眼。牛黄只感觉牙痒痒,左手提溜着皮带,右手攥拳“砰”的一声挥在扑街的下巴上。随即扑街的身子猛烈地抽了几下,嚣张的气焰总算被打了下去,于是他皱了皱鼻,是的,他这会儿竟然又可怜巴巴地哭上了。扑街祈求般仰望着牛黄:“给我,给我我就告诉你点点在哪里。”

香姐和牛黄自然知道扑街在索取什么,不过毒这玩意儿又不是想给就能给得出来的。香姐刚想说给他钱,却被牛黄按住了肩膀:“给,我们给。”看这情况,不给他是不会说的。香姐反手挡开牛黄按在肩膀的手:“给,我们拿什么给?”扑街又在叫嚣:“不给,咱们一起完蛋。”牛黄没搭理扑街,看着香姐:“我有办法,等我一个钟头。”于是在香姐一脸惊讶中牛黄出门去了,前提是扑街被牢牢绑在床上,嘴里塞了只臭袜子被噎得直翻白眼。香姐于心不忍替扑街取下袜子,扑街打着摆子看着香姐,看着看着竟有些温情了,扑街说:“老婆,你和点点是我的。”扑街的话让香姐听得不寒而栗,横起眼睛和扑街对视:“别提点点,你不配。”

牛黄再回来的时候,扑街已经被毒瘾折磨得近乎虚脱,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看见牛黄将一小袋白色晶状粉末从鞋底掏出来的时候,香姐怔了下,不禁打了个冷战。香姐看着牛黄越看越陌生,她不得不想起了警察老刘第一次到店里来走访的时候交代的:“要是见到两个形迹可疑云南籍的小伙子,一定要及时报告。”然后又想起了后来有一次老刘一个人在她店里喝醉了扒拉在桌上说醉话。老刘说:“我要遗憾死了的,放走了两个贩毒的小子至今没抓回来,不知道他们还要害多少人……”其实在牛黄和青头落难找上门来的时候,香姐就大概猜出了他们兄弟俩是做什么的。准备打电话报警,犹豫了一下作罢了,牛黄虚弱地喊了一声“姐”让香姐心软了,都是苦命的人。只不过让香姐感到震惊的是,牛黄进厂了这么久竟然还能拿得出货来,这禁不住想。

扑街看到粉,奇迹般地又来了精神,只不过这样的精神来得很荒颓,喉结耸动干噎着在恳求:“给我。”牛黄欲擒故纵般拿着粉在扑街眼前晃:“说吧,点点在哪里?”于是扑街妥协了,鼻涕眼泪糊得满脸:“她姑奶奶家。”扑街是家里的独苗,老爹和老母在知晓扑街吸毒先后被气死了。扑街先是将老父气得脑出血进了医院,然后吸干了老爹的医疗费。扑街的老母在丈夫死后交代过香姐一笔钱,钱是老房子的拆迁款,是二老专门留给孙女点点的。交代完毕,扑街的老母第二天也就跟着去了。在香姐和牛黄前往禾木小区找点点的路上,扑街往香姐手机打来电话。估计是刚过完瘾,语气很嚣张:“别想着跑,我们的账还没算清楚,大不了咱们一家三口同归于尽。”香姐是贴着耳朵接听电话的,牛黄不知道内容,关切地问:“怎么了?”香姐恍惚了下,说:“没。”

点点在和姑奶奶玩数鸭子。香姐和牛黄心急火燎赶来,拽起点点就要走,点点说:“妈妈等一下。”然后捧出来个粉红色的小猪存钱罐,开心地说:“爸爸说等我过生日的时候给我买一个大大的佩琪。”牛黄站在边上干搓着手,挺尴尬。香姐从点点手里接过粉红佩琪放在桌上,然后抱着点点朝着牛黄介绍:“点点,这是叔叔,叫叔叔。”点点嘟着嘴:“叔叔。”香姐继续给点点引导:“以后就让叔叔给你买更好看的佩琪好不好?”这是个重要抉择,点点虽然小,但还是犹豫了,刚准备说好,俩眼一转却又不干了:“我不,我就要爸爸的。”香姐语气硬了些,教育点点:“以后只能要叔叔的。”于是点点哭:“不要,我要爸爸。”牛黄赶紧打圆场:“不要叔叔的,不要。”

点点是在当天夜里被送走的,一刻也没耽搁。点点不想走,紧紧拽着香姐的衣角号啕:“要爸爸。”香姐狠下心给点点了一个大嘴巴:“没有了,爸爸。”香姐生意红火的前些年没少帮衬过在广州讨口的老乡,点点回老家将会是个接力,一个老乡顺道带着点点回到昆明,然后另一个老乡又顺道将点点送回云南南边的老家。临走了,老乡问香姐:“要不一起回?”香姐艰难挤出张笑脸:“我能回去的。”

揭开伤疤给你看,那就是自己人了。牛黄和香姐一前一后走着,相互沉默,无事可做很惘然,他们走得很茫然。香姐说:“如果能把吸毒的贩毒的抓去枪毙了该多好,那就天下太平。”牛黄的心里被香姐的话激了一下,犹豫了下说:“那不至于。”牛黄兜里的手机振了好几下,是青头提醒他回去上夜班。牛黄看看香姐,索性将手机关机了,问:“去哪儿?”香姐凝望着牛黄,不知不觉揽住牛黄的胳膊,含情脉脉说:“去我店里。”香姐的手探过来的那一刻,牛黄怔了一下,手猛地往回抖了下,说:“好。”在店里,电水壶的水沸腾了在咕噜咕噜地响。香姐和牛黄相视而坐,然后陷入持久的沉默中。香姐在揭开伤口然后直面伤口中沉默,牛黄在亲历香姐的伤口后坠入全然无力的沉默。伤口,即这不堪的现实。这需要一个契机,比如牛黄能拍拍胸脯说别怕,天塌下来我顶着。或者,香姐如释重负说,我没事儿!但是,都没有。甚至于香姐这糟糕的现状让牛黄已经心生退意,他其实想硬下心来说,咱们,就到此为止。可是也没有,因为不能这样。

打破沉默的动作是香姐完成的,水烧干了空气里有了股焦煳味,香姐刺啦一声如受惊吓般弹起身来去厨房。关了电水壶,香姐在厨房里茫然地踱步,牛黄继续呆坐着茫然。香姐踱步的脚掌在地上跺实了——下定决心。香姐擦过牛黄的面前,径直走到店门口。牛黄抬头问:“去哪儿?”香姐“哗啦”拉下门口的卷闸门,店内暗下来,几盏夜灯很昏黄。牛黄还在愣神的时候香姐已经贴在他的跟前,牛黄感受到香姐的喘息声,娇柔而又急促,无声地透露着:现在,需要和得到可以画等号。这样毫无来由的欲望产生得是毫无根据的,甚至于这样的欲望来得是不合时宜的。但是它突如其来,而且来得热热烈烈,来得明明白白。它来的时候无声胜有声,就差直截了当放浪地说:我要了,给我。

香姐把脸贴在牛黄怦怦直跳的胸膛上哈着热气说:“你真喜欢我?”牛黄被突然的变故惊得脊背发毛,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他对香姐的爱,此时已紧紧握在香姐的手中。香姐咬着牛黄的耳根,吐气如兰:“你有多喜欢我呢?”牛黄浑身鸡皮疙瘩慌乱应答:“你说呢?”摩擦,抗衡,碰撞,年轻的火山在隆起。刺啦一声,香姐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香姐的呻吟很愉悦,而脸上却是受刑般狰狞。牛黄在战栗中发出男子汉的低吼:“香儿,你现在是我的女人。”香姐在喘息,理智尚存:“不是,不是。”牛黄继续攻城略地:“你现在到底是不是我的女人。”香姐还在坚持:“不是,不是,起码现在不是。”牛黄瘫在香姐的胸前气喘吁吁地问:“那要怎么才算是?”

香姐从蛊惑人心的娇柔妩媚中冷下脸来恨恨地说:“除非,除非你杀了他。”

牛黄以为香姐在开玩笑:“杀谁?杀。”

香姐厉声厉色:“杀了李柯,杀了他。”

牛黄诧异:“啊,李柯?”

香姐坐在牛黄身上起伏:“李柯就是我前夫,你见过的。”

原来那扑街叫李柯。香姐是认真的:“杀了他,我就是你的女人。”牛黄惊愕,结结巴巴:“为……为什么要杀他?”香姐给出的理由听着很合理,咬着牛黄耳垂说:“他不死,我怎么做你的女人呢?”然后香姐接着语气绵软说:“你说是吧?”香姐的话说得很有水平,她这算是建议,建议牛黄杀掉自己的丈夫李柯,然后自己合情合理成为他的女人。可牛黄仍旧在犹豫。香姐巅峰的边缘呐喊:“杀掉他,你必须杀掉他。让我真正做一回你的女人吧。”牛黄在低吼:“好,就杀掉他。”他是个发泄中的兽,红着眼。

香姐自始至终从未说过——替自己杀掉丈夫。

理智恢复,牛黄的顾虑就起来,说:“可杀人是死罪。人不是牲口,不是说杀就能杀的。”香姐:“我没让你杀人。”牛黄松了口气:“真的?”香姐话锋一转冷冷地说:“我只是想让他死掉,单纯想让他死掉。”香姐的话很毒,却像是在祈祷,香姐的样子很虔诚。牛黄只能这么答:“那就让他死掉。”香姐抬起头问:“真的吗?真的能让他死掉吗?”香姐乌溜溜的大眼睛如蒙希望,水汪汪。牛黄抚摸着香姐的头发自言自语:“那要怎样才能让一个人死掉呢?”死个人是大事,杀人犯法。人这个东西不是说死就能死的,总得找个合乎情理的死法。比如跳楼死,比如割腕死,再比如被车撞死。不过这样的死法太血腥,不好。牛黄摇摇头得出结论:“要不别死?”香姐拱了拱脑袋在牛黄的怀里嘟囔:“软蛋。”牛黄翻了个身子,牙关一紧斩钉截铁:“那就让他死。”

电视机开得很大声,牛黄浑身是汗,心不在焉坐在床头。想要并且得到之后的感觉空虚又寂寥,寡淡极了,电视机的声音也是那样的聒噪。电视里正播放着一条禁毒广告,说着每年我们国家有好几万人死于吸毒导致的意外死亡。于是牛黄的灵感由此而起。牛黄一个激灵从床上弹了起来,穿上衣服就要出门。香姐莫名其妙问:“去哪儿?”牛黄亲了一口香姐:“去做你的男人。”灵感和启发是突如其来的,他和香姐之间现在不就只隔着这么一个吸毒过量吗?不就是要香姐的丈夫李柯死掉。李柯是号什么人呀?瘾君子。那么李柯死于吸毒过量,不就等同于街边巷尾死掉只老鼠吗?那李柯那扑街哪来那么多毒品来让自己过量而亡呢?李柯的确没有,但牛黄有呀,牛黄想起了那包从王老喆那里带出来藏在涵洞里的毒品。牛黄掂量了下,那分量吸死个人绰绰有余。没有凶杀的胆,但是暗杀的底气越来越足。这不是杀了李珂,而是单纯地让李珂死掉。牛黄碎碎念,他已经建构出一种近似合理的逻辑。

牛黄愿意为了香姐付出一切,甚至于他都暗暗计划了。先是把李珂弄晕了,然后痛痛快快给他打上一针就一了百了,吸毒过量死不足惜。从香姐店里出来,半道,牛黄转而朝着城郊当初和青头藏毒的那个涵洞去。因为涉及与毒相关的事儿,牛黄恢复从前的小心谨慎。气喘吁吁,额头冒虚汗。路上,牛黄总感觉有人在跟着自己。可一回头,却只能安慰自己疑神疑鬼。可不幸,牛黄的感觉是对的,还真的有人跟在他的后边。跟踪者正是香姐的丈夫李柯,牛黄从香姐的店里一出来他便跟在后头。他要报复,本想跟着牛黄找个偏僻的地儿偷几下冷手。牛黄和香姐想弄死李珂,而李珂又何尝不想弄死牛黄。真正意义上,他被牛黄戴了大绿帽了,这是深仇,这是大恨。甚至于,牛黄和香姐在店里关门造弄的时候李柯的耳朵就贴在门口的卷帘门上。李柯将兜里的匕首攥得死紧,一路跟踪牛黄到城郊。

牛黄弯腰进了潮湿昏暗的涵洞里,这是个绝好的机会,李柯掏出刀子埋伏在涵洞口。其实李柯对于拔刀见红这样的事情也发怵,他吸毒没错,可这毒越吸胆子就越小,他也并非刀口舔血的亡命徒。捅人这事光有愤怒是不行的,李柯背靠着墙两腿筛糠。李柯不断提醒自己,捅一刀,等牛黄一出来就闭上眼睛捅一刀。一刀就够了,那是牛黄应得的。可奈何牛黄进了涵洞久久不见出来,等待消磨掉李柯最后的愤怒。李柯的鼻腔开始发痒,又上头了。李柯小心翼翼猫着身子往涵洞里头瞄,涵洞里的牛黄正半蹲着检查地上的一块密封袋里的白色粉末。是粉吗?李柯自问。检查无误后,牛黄又将袋子密封好以后塞回一侧的缝隙中。涵洞有两个口,李柯埋伏报复的计划失效。牛黄从另一口爬了出去,李柯从这口又猫了进去。紧攥着的刀子落在地上,李柯皱着鼻子揩着鼻涕。于是饿极了的狗,看见了屎。

李柯是在回去的半道上抄到的牛黄,牛黄诧异:“找揍?”走板后的李柯精气和底气都前所未有的充足,对着牛黄看门见山:“买的?还是卖的?走板,还是老板?”牛黄没反应过来发着愣登:“什么?”李柯扬了扬下巴:“就刚才,在涵洞,我看见了。”牛黄一听涵洞,心一惊:“你看见什么?”李柯:“你说我能看见什么?”好吧,看都看见了,牛黄想探个底:“那你想怎样?”李柯有这个底气:“货给我,以后不准再碰我老婆。”牛黄:“那我要是不给呢?”“不给?”李柯执着刀子对着牛黄,“不给,不给我就报警,到时候看看谁的底子最脏,我大不了进戒毒所,你进看守所。”李柯越说越激动,最后索性闭上眼睛握着刀子大开大合地朝着牛黄挥舞。这是要玩真的?牛黄后撤躲防,寻着机会一把抓住李柯的刀,猛地一脚踢出从李柯身边弹开。手心被拉开一道口子,牛黄攥紧拳头,殷红的鲜血流下来,温温的,带着电。

牛黄厉声警告:“你既然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就不怕我弄死你?”然而并非所有的毒贩都是穷凶极恶心狠手辣的,蒙虎皮作大鼓牛黄狠狠地说:“你今天最好把我捅死在这儿,不然是弄死你,再弄死你全家。”其实牛黄也很虚,李柯执刀的手在颤抖,故作出来的穷凶极恶也只能暂时震慑李柯这样的生手。李柯自然很快从牛黄的警告中反应过来:“弄死我,再弄死我老婆?我老婆是岩香。”牛黄有些气急,说:“不关香姐的事。”好吧,死全家这样的威胁得分场合。李柯再次抓到牛黄的另一个破绽,尽管香姐是他老婆。李柯很嚣张:“信不信我今晚就回去把我老婆活活弄死?”牛黄急了:“你敢。”李珂更有底气了:“有什么不敢?我老婆。我的,不是你的。”香姐就是软肋,牛黄立刻从对峙中败下阵来:“好,货给你,不过你得离开香姐。”牛黄的条件被李珂驳回:“凭什么?她是我老婆,领过证的。”李柯得意扬扬,这样怼牛黄让他很痛快:“无论从前现在以后,无论活着死了,香姐只能是我的女人。我的,永远不会是你的。”

牛黄犹豫了一会儿,嚼了嚼牙颤着嘴唇再抖出话来:“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的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李柯讶然,瞪大眼睛一愣一愣地说:“那,那你说。”牛黄终于找到机会当面问出这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我们俩从前见过吗?”这算哪门子的问题,李柯认为牛黄在戏弄他。牛黄一脸正经,追问:“除了上次在菜馆,我们之前见过吗?”李柯不耐烦地摆摆手:“没有,没有,你以为你是谁呀,还以前见过。”牛黄再次确认:“真的,没见过?”李珂不耐烦了:“没有。”听到李柯还算肯定的回答后,牛黄沉下了心,说:“那就好。”牛黄远远地看着李柯瘫坐在地上猥琐的样子心中便有了答案。绝对不行,香姐这么好的女人绝对不能栽在这种人手里。牛黄的目光在风中被吹得越发凌厉,闪着刀刃一样的寒光。牛黄拨通青头的电话,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李柯必须死。”青头自然不明所以:“谁是李柯?什么死不死?”牛黄:“就是那个扑街,他必须死。”青头有点明白,也许是因为爱情:“那关我什么事?”牛黄语气加重:“他必须死。我确定了,我们一定要让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