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每一次回朱镇,离开前,母亲总会在我的后备厢里塞满东西。腊肉、糍粑、柿子、土豆、干酸菜……她会站在村口目送我的车远去之后才回家。返程的那天上午,当我刚上弹石路上时,刺耳的喇叭声突然从身后响起,后视镜里有片乌云飞来,一辆绿颜色的皮卡像是遭人追杀,从我左侧加速驶过,飞旋的车轮卷起路边黄红色的尘土。我摇上车窗,把车刹停在路边,静待着车外的尘埃落定。
继续前行时,我突然又想起了那块巨大的花岗岩,担心它还搁在路中央无人挪走。不过,距离上次被堵在陈贝屯将近一个月了,那块石头应该早被人挪开。返程的这天上午,我突发奇想,如果能够碰上一位杰出的石匠,也许可以将块巨石雕刻成一只威风凛凛的狮子。为什么人们在大宅前摆放的是石狮而不是石虎呢?路上,我还回忆起某年夏天,在滇西的双柏县,一位彝族毕摩伸出舌头舔烧得通红的犁铧,缓慢地,毕摩像是饶有兴趣地品尝着巨大的红色冰块。
节令上已是春天,气温依旧寒凉。道路两侧的山野看上去更为荒芜,去年种植的粮食收割后,大片的田地裸露,干燥而又萧瑟。来朱镇的前夜,我梦到的那只老虎,与记忆中的巨石重叠,巨大的花岗岩有如胎衣,一只斑驳的老虎破石而出,从我的眼前走向静寂的旷野。黄昏、纵横的阡陌、逶迤的远山、残阳、枯草,我似乎听见有嚎叫声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离陈贝屯还有几百米就开始塞车。公路上蜿蜒着的钢铁巨龙仿佛就要死了,好一会儿,它庞大的身躯才会蠕动一下。不用急着赶路,我摇下车窗,望着视野里绵延到尽头的车流,不知道为何又堵在这里。
看样子,公路上被堵的汽车一时不会被疏通,我关上车门,想去前方看个究竟。当我爬过一个缓坡,眼前的景象令我吃惊不已。节前掉落在弹石路上的那块花岗岩竟然还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石头,仿佛生长在路上,往来的汽车,都得借道迷彩服的那块菜地。白菜没有收割,临时道路两侧的菜花在微风中摇曳。我看见菜地两侧各开了一个入口,有人在入口处用帆布搭起了简易的窝棚,还设置了简易的栏杆,几个身穿迷彩服的人站在入口处收费。每辆借道菜地的车得交一百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