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张小梅起得很早,早点把窗帘装好,就能早点回家。

她站在人字梯上,举着电转打孔,灰“哗啦哗啦”往下掉,她想,幸好戴着口罩,不然这张脸不知道弄成什么样了。打孔、安吊装卡子、上膨胀螺丝、穿滑轨、挂钩、套窗帘……这些活说起来简单,可不管她怎么使力,做起来就是费劲。

昨夜的雨一下,早上起来,风一吹,天又晴乎乎的,蓝得就像掉进靛缸里的白纱,蓝莹莹轻飘飘的。张小梅把三楼教室安好,太阳还老高八高挂在天上,她心里高兴,想,今天怎么也能在天黑前回家。

太阳火辣辣的,张小梅一边干活一边想,难怪刘主任催,秋天的太阳经过玻璃窗折射,更加灼热刺眼,窗帘不挂好,孩子们真的没法上课。

太阳随着她挂好的窗帘一点一点往下落,她把轨道安好,窗帘扣一个一个扣上,挂上窗帘,“唰”一声拉开,夕阳就像一双巨大的手,撕开天空的蓝纱,朝她伸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在她拉开窗帘那一瞬间,好像看到冷灵,被撕开了一样。

冷灵那晚喝多了,晚饭她们在一起吃的。吃过饭,张小梅回家赶活,冷灵开着车,带着几个朋友去唱歌。晚上九点多,又打电话给她,张小梅没去,说活催得太紧。

张小梅摇摇头,想把冷灵的影子摇走。

当她把四楼最后一间教室的窗帘安好,夕阳已经钻进黑色的帷幔,焦黄的月光洒了下来,显得格外冷清。她转过身,看了看新挂的窗帘,淡黄色的遮光麻料,在雪白的灯光下晃动,好像一大群孩子,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朝她不停眨,她暂时忘记了冷灵。

要回家的时候,她又开始慌了。总感觉每个拐角都藏着许多不怀好意的人。终于出了学校门,她把铁门顺手一关,“咣当”一声,冷灵的身影在她脑袋里闪了一下,好像被关在了里面。

月光下,张小梅的身影更加苗条俊秀,街景也明晰热闹。白天的热浪已经过去,随之而来的是凉快带来的舒服,这样的夜晚让人稍微轻松一些。

镇上的人三三两两围在老年活动室门口聊天,街上弥漫着叶子烟的味道。卫生所门口站着几个男孩,勾着头商量什么。月光下,她好像看到有人朝她这边看,连忙把口罩戴上。

车站没人,也没车。张小梅呆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她掏出手机,想打滴滴,却没有人接单。她到旁边商店打听,说:“清水镇没有夜班车,不远不近的,要走的人早走了。”她不死心,站在商店门口等。老板娘很客气,让她进来坐。可商店里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商品,哪有个坐处?

张小梅想起昨晚的那个师傅,犹豫了一下,又觉得不妥,不知道底细,不了解情况,不清楚是好是坏,贸然叫人家接?会不会自找麻烦?

不时有人买东西,买东西的人都会朝她看,没办法,清水镇都是熟人,偶尔来个生人,就显得特别扎眼。她想,幸好戴着口罩。她把头使劲朝路上伸,就是没有车的影子。老板娘说:“不会有车的,我们这里离城近,该回去的早回去了。”

卫生所那帮男孩散了,其中一个朝她走来,不知道为什么?张小梅莫名其妙紧张起来,起身往店里走,装着看东西。男孩瞟了她一眼,买了包烟就走了。老板娘说:“打个车吧,年轻女人,在外面时间长了,不好。”她点点头,掏出电话打滴滴,可就是打不着。没办法,她只好找出昨晚那师傅的电话。师傅很爽快,让她去卫生所门口等,说一会儿就到。

小镇的夜晚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墙角、拐角、路边的树、远处的山林,好像到处都有危险在睁大眼睛,盯着她。她缩缩身子,把自己藏在卫生所门口的柱子后面,躲避夜色里那些看不见的眼睛。

车灯直愣愣射了过来,她不敢轻易现身,直到那师傅停了车,不停按喇叭,她才从暗处出来。那师傅说:“你提前打个电话,定个时间,直接来接你,免得等。”张小梅笑笑,没说话,坐上车才想起自己戴着口罩,人家看不到她的笑:“忙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