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货!陇启贵拍拍脑袋,骂了一句。他弓成虾米,贴着地面,找幺哥的蹄痕。地面十分潮湿,有些痕迹。可没跟踪几步,就模糊难辨了。他嗅着气味找,那气味已随风消散。跨过沟,没有。爬上山,也没有。迎着风,陇启贵焦急地喊:“幺哥,回家喽!莫在阴山背后躲。阴山背后野狗多,咬伤脚杆没得药……”喊了半夜,嗓子燥得像塞了粗糠,嘴唇喊起了硬壳,幺哥还是没有。

此前,各种复杂的事搅在一起,陇启贵无法理清,头疼。现在,所有的背负都不在了,突然轻松了下来。轻松之后的他,却又大脑空空,连走路都有了轻飘飘的。他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坐下来的时候,他又将长筒水靴取下来,伸手进去感觉里面的温暖。借着天上的点点星光,陇启贵失魂落魄地回到野草坪。四周还是一片模糊,这是黎明前最模糊的时候。这样的夜里,不知道穷鬼苏沙尼次是否还会在窥视他,是否还会嘲笑他,是否还会朝他使坏。不管了,反正他陇启贵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地方。在幸福家园,可没有它穷鬼可以藏身之地,还想挖空心思折磨人,没门。陇启贵试图想找几句诅咒的歌谣,来向这可恶的穷鬼告别,第一瞬间跳进脑海里的,却是今年光照好、荞麦长到肩膀高那样的句子。

眼睛迷糊,两个影子在老屋的檐下晃来动去。他紧张,心被挤了起来。是盗贼吗?不大像,盗贼哪会光临他这穷窝子。是狼吗?这几年尽管山上草长了,树多了,但也就多了几头野猪呀!是鬼怪吗?“呸呸呸!”陇启贵连吐三口唾沫,念了几句野草坪驱鬼的咒语,拣起一块石头,“扑”地扔过去。那两个影子受到惊吓,回过头来。它们没有逃跑,相反,一前一后朝他扑来。陇启贵毛发倒立,咬紧牙巴骨,马步蹲开,攥起捶草榔头一样的拳头,准备一搏。他陇启贵可不想随便把命扔掉。

那两黑乎乎的东西,越来越大,脚步踩得踢踢踏踏。近了!近了!领头的那黑影甩甩头,摆摆尾,朝他打起了响鼻。

天呐!是幺哥!陇启贵用手背揉了揉眼睛。他看清了,是幺哥。幺哥身边,是一匹泛着银光的小骒马。

选自《边疆文学》2021年第4期。《作品与争鸣》2021年第4期选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