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级业余

1983年发行的楼乾贵演唱的唱片
1978年,劫后余生的楼乾贵终于得以放声歌唱。他到各地演出,举办个人音乐会。在《歌唱艺术浅谈》一文中,楼乾贵讲了他演唱歌曲《请允许》(傅庚辰曲)时所做的不同于他人的处理:第一次听别人演唱这首歌时他就被感动了,仔细研究后感到它哀思太重,情绪低沉,纵使用强音和高音唱“请允许我用歌声陪伴您,视察祖国的千山万水……啊,周总理,好让您欣慰地笑看祖国的春天”,也很难使人化悲痛为力量。于是,他在演唱时减缩了“思念”的拖腔和一些伴奏过门的小节,把“啊”的高昂延长音(歌唱者最能发挥声音技巧的地方)由原来的八拍减为六拍,改变了原来过于哀怨的情调,突出了主题。国庆30周年献礼演出时,楼乾贵演唱了这首歌,作曲家也肯定了他的改动和处理。1979年,上海公演结束后,“上音”周小燕、王品素、谭若冰三位教授以“周品若”为笔名,在《文汇报》发表了题为《北京来的春风》的评论,赞扬楼乾贵的歌唱艺术。1983年10月20日,花甲之年的楼乾贵在民族宫礼堂开个人音乐会,一个人从头唱到尾。那时还不兴请嘉宾,敢开个人音乐会,必须有相当的艺术实力,身体也得好。
音乐会后,他在给朋友的信中写道:“这次独唱音乐会不是告别演出,但六十岁却是真的,这在人生旅途也算得是一个大站。一般地说,请请酒热闹一下也是可以的,但我不喜欢这样来纪念,于是想在生日那天到舞台上去过,只有舞台才是艺术家的生命。何况以往出于种种原因,我的舞台生涯并不丰满。遗憾的是我演出前忽然泻肚,服了黄连素、痢特灵,致使口干舌燥,病也消损了体力,所以显得拘谨,不自如,不理想,辜负了朋友们,热情的观众。”

20世纪80年代楼乾贵演唱的外国歌曲磁带
20世纪80年代,楼乾贵和剧院退休的同事郑小瑛、赵启雄等人,创办了首都歌剧培训学校。文化部大院旁边,东中街113号楼下的一间房子,就是这所学校的排练场,一台立式钢琴,几把椅子,此外再没有别的摆设了。学校集中了戴玉强、孙秀苇、袁晨野、宋学伟、沈韵、李京顺、孙萨丽,以及郑小瑛当时的学生俞峰。那时,楼乾贵是骑车去民族宫礼堂,唱一晚上,补贴一块七毛五。骑车去演出,他习以为常,每次去北京饭店,他也是骑车去,在大门外找个空地方,一锁车,掏出请柬,就进去了。
楼乾贵在《歌唱艺术浅谈》中说:
歌唱艺术以声音结合语词作为表现手段。各种艺术手段可以相辅相成,但不能互相代替。一些人唱歌,采用特殊的灯光照明,穿着引人注目的服饰,滥用手势和噱头,其实只是冲淡了声乐艺术本身的美,干扰了演员和观众的感情交流,在欣赏者与表演者之间制造了一座墙。这是艺术的倒退,绝不是艺术的进步,它绝不可能把观众诱入到更深更广的艺术境界中去。
1988年,中国音乐家协会拟拍摄数十集的专题片《中国歌坛》,楼乾贵曾经做过一次访谈,虽然片子没拍成,但这个访谈可以看成他一生的总结。
剧院对我不错。我的经历比较坎坷,对歌曲的理解比年轻人深刻,唱的很多歌自己感动得有时唱不下去,可我觉得还不够,生活面还不深。唱歌是很难的事,我说自己是高级业余,多年来搞运动,文艺上来回变,唱什么都不行,很多东西未得实践。一辈子倒霉事不少,可对我的艺术确实是营养,使我了解得更多,对人对事的理解更不一样。在歌剧院,我什么角色都演,小角色演了不少,还老演反面的小角色。演完《叶甫根尼·奥涅金》后,剧院要排《托斯卡》,我和郑小瑛已经开始音乐作业了,一阵风刮来,洋戏下马,不准排了,争论了好久。“文革”,整个一个耽误。“文革”后,李凌来当过一段时间的团长,他主张老演员不要再跑龙套了,要开音乐会,我最初是参加男声四重唱,李光羲独唱后,我也改独唱了。后来院里排《卡门》,让我担任了声乐指导。那么多年了,一演外国戏就想起我来了。院外,现在只要有人邀请,我就去,当评委,讲大课,上去就唱,几乎每到一地都做这个工作。上礼拜去天津二中,去了就唱,还讲了几句话,我说:现在不是盖几栋大高楼的问题,是人的素质怎么提高的问题,文艺正可以提高人们的素质。老师们跟我说:比我们讲管用。我年轻的时候喜欢体育,网球、排球、篮球、足球、乒乓球,什么球都玩,还游泳,现在不行了,只能看电视转播的体育比赛,主要还是听音乐。有闲工夫,就想搞点资料性的东西:曲是怎么作的?背景是什么?词怎么样?不是听过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