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鱼儿和八批馃子

面鱼儿和八批馃子

我喜欢这面鱼儿,名字好听,也好吃。

不知道是谁先取了“面鱼儿”这个名字,实在是妙。一个油炸的面食,因为有了一个“鱼儿”的名,突然,就灵动了起来。一个面鱼儿在一汪油里,像鱼儿一样游来游去,在清晨的餐桌上、在唇齿间也就欢快地舞蹈起来了。

几捧新麦的面粉,在盆里窝成浅浅的一围,浇一瓢清水,加一剂老面引子和成面团发酵,一团面就像春天刚刚冒头的春芽般苏醒过来。加一些碱会让面鱼儿松软一些,在油锅里也能更好地蓬发;再添一点盐,让面鱼儿有些筋骨韧性,还会添一些咸咸的底味呢。

面和得稀一点、松软一些,揪一小团,用一柄擀面滚子,轱辘轱辘转着擀过去,就擀成一张薄薄的长方形又有圆角的饼了。一把没有把子的炸油条的面刀,在薄的饼上划过,一刀,再一刀,划出两个大的口子,再一拉,一扯,就成了一条闪耀着油光、两头椭圆若鱼头鱼尾、修长如鱼般的薄薄的面鱼儿了。

一锅油就像一池碧水,烧得炙热,隐隐约约冒着细微的油泡。一条面鱼儿下锅,“滋啦”一声,就从锅底漂浮起来,在这汪油中,开始自由地游弋起来,面鱼儿周边也开始冒起了油泡,就像鱼儿吐的水泡般,汩汩的。突然想起了一句词,“大珠小珠落玉盘”。

用一双长长的竹筷子,将面鱼儿从锅的一边拨到另一边,再下另一条。不一会儿,面鱼儿就从白白嫩嫩的变成了黄灿灿的,身子也蓬发鼓胀起来。油烟腾起,这条面鱼儿就在油锅里矫若惊龙了,在油中翻个个儿。再炸,等面鱼儿两面都黄灿若金了,像一条真的鱼儿一样在油面上浮动着,这条鼓鼓的面鱼儿就好了。锅边有一根横着的细细的铁棍,将面鱼儿挂在铁棍上,控控油,看上去就像一条条挂在鲸鱼杆上的鱼儿,诱人得很。

刚炸得的面鱼儿,闻着就香喷喷,顾不上烫手了,拿一个,捏着边儿撕开,外面是酥脆的一口香,里面却是嫩软的糯,油香脂润。要是来一碗浓浓的豆浆蘸着来吃,面鱼儿带着豆浆特有的豆香,还有面的香、油的香,特别好吃。若觉得味道寡淡,就来一碗添了韭花酱、芝麻酱、辣椒油的豆腐脑,那就更惹味了。

胶东的这个面鱼儿,到了济南,却有了另外一个名字——“炸炉箅子”。虽然这个油炸的面食从中间空了两道,看起来像确实家里炉膛里面用铁条做的炉箅子,但在这个“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泉水滋润的城市,叫这么一个名字,确实有些……济南人的性格真是直爽啊。

在济南,吃这个炸炉箅子最好的就是配一碗青菜嫩绿、粉条透明、豆腐皮雪白、粥色金黄、微咸略辣、五味俱全的甜沫。一个炸炉箅子伴着一碗甜沫,哧哧溜溜,喝到嘴里,热乎乎顺入腹中,浑身畅快,五体通泰。

而最讲究的要数聊城的八批馃子了。清末俚曲《逛东昌》中就有“八批馃子酥又香”的说法呢。馃子其实说的就是油条,八批馃子说白点儿就是因为炸出的面食像分为八条的馃子,两端相连,为椭圆形,所以有了八批馃子这个名儿。

宋朝时期,诗人苏轼写过一首诗,其文曰:“纤手搓来玉数寻,碧油轻蘸嫩黄深。夜来春睡浓于酒,压褊佳人缠臂金。”如果说这首诗是写的油条的话,那么圆润如盘的八批馃子就是佳人头上那满头珠翠了。

一个香酥入味的八批馃子,面要三揉三饧,抻成长条,再擀成长长薄薄的面片,刷上一层油,用刀切剁成差不多的小块。每取四块重叠一起,中间用刀切透,就成了一个馃子面坯。油锅沸热,捏住馃子面坯的两端,拉扯开来,平放到油锅之内,随即馃子冒着油泡慢慢漂浮起来。用一双长的竹筷,将面坯之间的刀口拨开,刀划出的口子让滚烫的热油一炸,里面的空气立马儿膨胀起来,就蓬发成了椭圆的一盘,翻个个儿,馃子在油里翻滚着,从白嫩的清秀一条成为金黄丰腴的一团,就做好了。

八批馃子因为炸得时间长、用油多,所以口感是一般的油条没法比的。趁热咬一口,外面是脆脆的焦酥,里面却是软软的蓬松,真的好吃。

而听一些老人讲,过去吃八批馃子有“套着”和“泡着”两种吃法。套着吃,就是买一个刚出炉的热乎乎的马蹄烧饼,从饼的一边豁开个口儿,把刚出锅的馃子夹在里面,外面烧饼是软热的,里面馃子是酥脆的,一软一硬两种口味在味蕾上交替而来,实在是爽。泡馃子则另有一番风味,酥脆的馃子泡到粥里去,馃子在粥中略略变软,内里依旧是酥脆的,更为好吃。

其实以前在济南,也有卖八批馃子的。民国初年,济南“义祥兴”“徐盛堂”都有贩卖。20世纪80年代,大明湖饭店、青山居饭店做的八批馃子也很有传统风味。不知为何,这八批馃子如今却无处寻觅了,只剩下了炸炉箅子这个“两批馃子”,真是可惜……

可我还是想吃一个八批馃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