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锅博山酥锅的味蕾乡愁,炉火慈祥,舌尖温暖
我怀念家乡博山的一锅温暖的酥鱼锅。
我还记得,三十多年前一个岁末的冬夜,寒风阵阵,雪花飞舞。在博山西冶街一个破旧的院子,我曾经居住过的家中,灯光昏黄,炉火正旺,温暖得像熙春。
那个晚上,母亲用一口粗糙的陶土砂锅,用一夜的时间,做了一锅温暖的酥鱼锅。
白天的时候,母亲带着我去菜市场,买来一个咧着嘴笑模样的猪头,一条肥肥的带皮后臀刀口肉,一兜带着冰碴的冻鲅鱼,几支白花花的莲藕,泛着白盐粒儿的干海带,一大块冒着热气的豆腐,对了,还有四个大猪蹄儿,两棵翠绿的大白菜,一捆大葱,一堆老姜。东西挂满了自行车把,堆满了车后座,也满载着我的食欲。
回到家,父亲把火筷子(我们博山叫火柱)插在炉子里,不一会儿就烧得通红通红的。然后,父亲用火筷子把猪头和猪蹄上的毛滋滋地烙得焦臭。刮洗干净了,猪蹄儿剁了大块,猪头肉和刀口肉都切了大的块儿。猪头肉留着做一锅酱肉冻吃,猪蹄子和刀口肉做酥锅。母亲把干海带先蒸了,再在锅里煮,用醋和盐搓洗,再洗净了,大块地切开。冻的硬邦邦的鲅鱼化开了,去了内脏,再洗净了切成段。豆腐切了大页子。再架上油锅,滋啦声中,把豆腐和鲅鱼都炸得金黄。藕呢,要用筷子一个眼一个眼洗干净,切成大的厚的片。大白菜,要去掉老菜帮子,一叶一叶掰开。洗藕掰菜叶这些小活儿,都是哥哥和姐姐做。我呢,最小,母亲疼我,不让我干,就等着吃。
举城洗镬烩山海,彻夜豆火暖灶台。
蹄肥鱼美酥且透,菘鲜藕嫩润不柴。
酱醋焅成碗里墨,浮油撇却勺上白。
钟鼎布衣认一味,爆竹声中待客来。
(这是我无意中看到一个叫@老唐loton 的人写的关于博山酥鱼锅的一首诗,很是妙。)
母亲找出家里那个粗糙的陶土大砂锅,在锅底横七竖八地放几根筷子,怕煳了锅底儿,沿着锅沿儿先插一圈整瓣的白菜叶儿,剁好的猪蹄儿先铺上一层,再放一层海带、一层藕、一层炸豆腐,撒一把切好的葱姜片,再放上切成块儿的刀口肉,再放一层鲅鱼。父亲用醋、酱油、白酒、冰糖调好了一碗料汁,料汁比例很关键,酸、甜、咸要适度,他说这是他的秘密,连母亲都不告诉。兜头浇上汤汁,把白菜叶儿合拢起来,用绳子扎一圈,就坐到了家里取暖的炉子上。
大砂锅坐在炉上,火苗舔着锅底,过了很长时间,开锅了,咕噜咕噜地响,那香气,我至今难忘。这时候,就放几块用泥和煤粉打好的“打火块儿”,改了小火,咕嘟咕嘟,汤汁溢出来,母亲就舀出来,等汤焅少了,再慢慢加进去。我总是等在旁边,偷着喝上一口,酸酸咸咸甜甜香香,可好喝了。
一锅酥锅,要小火煨炖上一晚才能做好,也离不开人看着。我熬不住就睡了,可早上起来,看到母亲眼红红的,那肯定是熬夜熬的。我缠着母亲要吃,母亲却说要等到冷透了才好吃,最后还是拗不住我的央求,瞒着哥哥姐姐单独给我舀一碗,还偏心给我多舀一块肉。那时候,家境贫寒,贫瘠的胃对于肉的渴望无与伦比。一碗酥锅,鱼酥肉烂,藕糯菜软海带鲜,用一个馏热的煎饼卷了吃,那滋味,此生难忘。
后来的后来,母亲走了,后来的后来,我也离开了家乡,只是那锅酥锅,还有对母亲的思念,永远在我心里。正是:
猪肉温柔。鲅鱼凶猛。
豆腐懦弱。莲藕聪颖。
猪手憨厚。海带坚强。
白菜幼稚。炉火慈祥。
一锅酥锅。舌尖乡愁。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记得那一晚,母亲的脸庞,在炉火的映照下,笑得那么慈祥、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