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泉来了神秘的地质人

月牙泉来了神秘的地质人

旋转的地球,地球的旋转,将时光推进到1997年。

1997年5月的一天,谁也没有在意,月牙泉景区来了两个神秘的“不速之客”。

这两个行者衣衫普通,一高一矮,自带干粮,背着水壶,头戴太阳帽,风尘仆仆,有点土里吧唧。他们来自山野,他们属于山野,属于大地。他们身上散发着浓浓的山野味、汗臭味,脸上镌刻着被高原阳光亲吻过的黑紫印斑,应该说这是健康的印记。

他们既不像官员,也不像游客,观光看景,哪里热闹哪里凑。他们在月牙泉边认认真真地转了一圈后,很快就登高望远,手里还拿着地质锤和地图,指指点点说着什么,同时还在图上标记着什么。

高个子的拿着图纸,矮个子的拿着放大镜,在图上比比画画了半天,然后又改登另一个山头,仿佛他们带着丝绸之路上的“生死契”……从此,月牙泉的命运被他们改写。

这两个神秘人,就是地质人——原地质矿产部兰州水文地质工程地质中心副主任兼总工程师黎志恒和他的同事、高级工程师刘宝亮。

此前,黎志恒正在内蒙古额济纳旗实施中国地矿部水勘院的“西北找水特别计划”项目。

众所周知,我国西北地区地域辽阔,土地、矿产资源十分丰富,开发的潜力也十分巨大,但这个占全国国土面积37%的地区年平均水资源总量仅占全国总量的8%左右。水资源的贫乏,成为制约西北地区经济社会发展和生态环境改善的重要因素。甘肃省中东部干旱地区,经常可见一队队驮水的骆驼和一群群背水而归的妇女。有些地方的劳动力三分之一的时间花在取水的路上。民谣“半夜起来去翻山,翻过一山又一山,鸡叫天亮找到水,回家太阳快落山”道出了缺水的艰辛和无奈。这些地区一碗水贵过一碗油,并不夸张。

由于缺水,西北旱区农家的习俗跟外面的世界大不一样。比如家中来了客人,主人一般是用馍招待,除非认为你是一位尊贵的客人,才能有幸被敬上一小杯水,客人多了,也就没这个待遇了。

所以,国务院原副总理邹家华同志1995年前后,曾三番五次地在有关会议上强调:“在祖国西部找水比找矿更重要!”

确实,没有矿,经济上不去,没有水,命活不了。遵照邹家华副总理的指示,我国原地质矿产部和国家计委组织开展了这项“西北找水特别计划”,以期解决西北地区群众生产和生活用水困难,改善群众生活、生产的基本条件。1998年,新成立的国土资源部又部署了西北干旱缺水地区地下水勘查工作,并进一步开展了大西北地区具有战略意义和代表性的鄂尔多斯、河西走廊和塔里木盆地等地下水资源勘查项目。

“西北找水特别计划”给大西北地区带来了福音。

“九五”期间,“西北找水特别计划”已在西北沙漠区、干旱区、苦咸水区等水资源匮乏地区取得了重要成果,找到水源地和富水地段50余处,初步确定地下水可采水量每年在10亿立方米以上。这项特别计划还完成了各类勘探和开采井350余眼,估算实际出水量达每日66万立方米,相当于建成13座大型水源地。

话说,北上的风给黎志恒、刘宝亮他们带去“阿克塞县城将要搬迁”“月牙泉告急”等几条重要的信息,出于地质职业的敏感,他们觉得应该去实地看一看、查一查。其时地质单位正在改制,等米下锅已是常态,吃着上一顿,不得不想着下一顿。两人肩挑责任,利用周末抽身从额济纳旗途经敦煌赶到阿克塞。

阿克塞哈萨克族自治县隶属于甘肃酒泉,地处甘肃、青海、新疆三省(区)交汇处,位于海拔2800米的博罗转井沟,处在阿尔金山的冲积扇地区,是甘肃省唯一的以哈萨克族为主体的少数民族自治县,也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三个哈萨克族自治县之一。全县一万余人有哈萨克、汉、回、蒙古、维吾尔、撒拉、藏族等12个民族,多以游牧为主要生存方式。生活条件艰苦,吃水难、行路难、看病难、上学难。

20世纪90年代,自治县县委、县政府做出县城搬迁和牧民定居双管齐下的战略决策,得到国务院批准和甘肃省委、省政府的高度重视及大力支持,县城即将由博罗转井镇迁至红柳湾镇。1996年初,新县城建设全面动工。建设新城,水源先行。黎志恒他们正是踩着这个鼓点去阿克塞寻找水源供水工程的。

他们在这个天边小城逗留了一天,了解了县城新址水源地项目的情况。第三天返回敦煌时,初夏的风吹得街道干巴巴的,城市没染一点绿色。困顿中,他们在长途汽车站旁边的友好宾馆住了下来,计划看看月牙泉后,再及时返回额济纳旗。

放下行李,二人就悄悄地去月牙泉及鸣沙山景区转悠了一大圈,“察言观色”,为月牙泉“瞧病”。

“五一”假日的喧嚣劲儿刚过,瘦小的月牙泉像头受伤的小鹿,孤独地舔吮着伤痛。泉湖已露底,泉底曾被掏过的一个一个小沙坑清晰可见。岸边一丛丛的芦苇因缺水而枯死,几只麻雀在枯苇上啾啾地鸣叫着,似乎在求告人们:月牙泉干涸了,快来救它。登上鸣沙山远眺,月牙泉像绵延沙山的一滴眼泪,令人怜惜不已。月牙泉枯竭的现实状况,远比想象中严重得多。作为从事水文地质工作的专家,面对名泉,他们心急如焚,不能见死不救啊!

黎志恒和刘宝亮经过一番望、闻、问、切,对月牙泉有了初步了解,回到入住的友好宾馆躺下休息,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谝闲聊天,三句不离本行,马上就把话题转到月牙泉上来了。两人都觉得月牙泉的水位下降应该和地下水有关,用修复地下水的思路来治理似乎有一丝希望。

但这是一个系统工程,只有勘测清楚周围地下水,再着手进行综合治理,才有可能逐步见效。

黎志恒说,不妨找一下景区负责人谈谈。黎志恒这一说,让刘宝亮想起,听说有一个叫范存的战友,从兰州基建工程兵第92支队转业后,听说在月牙泉景区上班。他随口说,这十几年没见面了,还不知现在在不在那儿。黎志恒说,不妨找找看。

吃过早饭后,两人打出租车去月牙泉。在出租车上,刘宝亮有意和司机师傅打听起来。

“师傅,是当地人吧?”

“是的。”

“那您知不知道月牙泉景区有一个叫范存的工作人员?”

“噢,知道,他是那里的主任,我们俩是老朋友了。”

“啊?您认识?有联系电话吗?”

“有,我给你找。”

就这样,刘宝亮、黎志恒顺利联系到了范存。范存当时正在景区办公室接待客人,他爽快地回应晚上去他们下榻的友好宾馆,相见叙旧。

晚7点,范存来到老战友入住的友好宾馆三楼306房间。

刘宝亮早已把茶泡好,黎志恒也把一盒红塔山烟备好,等待老战友的到来。

人生有太多的机缘巧合。譬如,这黎志恒、刘宝亮第一次为月牙泉来敦煌,无意间住进了友好宾馆,既续了与老战友范存的友谊,也开启了与月牙泉一辈子的不解之缘。

说不解,是有道理的。之后不久,随着敦煌市的开发建设,友好宾馆早已翻修重建,更名立新,而黎志恒他们与敦煌、与月牙泉却相交20年没有松手!是什么力量给了他们如此大的耐心和耐力?

我和范存聊天时,他多次深有感慨地说:“认识黎志恒,是一种缘分,更是一种天意。”

话说那是一个月清风稀的夜晚,旅游城市一城的喧闹都沉寂了下来,时光变得安详、轻松。

老战友见面,分外亲热。别来十几年,工作家庭、喜愁悲乐,还有战友张三李四王五赵六,挨着扯了一遍。当刘宝亮问到范存当下的境遇时,范存的脸上立刻浮起一层灰色的愁云,不由自主地说眼下“压力山大”,眼瞅着月牙泉行将干涸。现在每年泉湖水位下降二三十厘米,让人十分揪心。范存语气沉沉地说:“不能眼看着月牙泉在我们手中干涸,我们也背负不起千古骂名。你们是搞水文地质的专家,有什么好的建议和良策快支支招儿。”

黎志恒与刘宝亮如实相告,这次来主要是去阿克塞县了解县城新址水源地供水项目,昨天上午才到月牙泉、鸣沙山转了转。他们说出感想:“目前站在山顶上看,月牙泉像是一滴泪水,若要治理就要先从调查月牙泉地质环境问题入手,然后再从地下水专门调查做起,才能通过技术手段根治水涸,别无他路!”

黎志恒接着说:“老兄,这好比一个患了血液病的人,仅靠输血,维持不了多久,重要的是恢复其造血功能。”

一句话“叮咚”跌进范存心里,溅开一片涟漪,涌起几朵浪花。

范存再次问有什么高招时,黎志恒没有正面回答,他说:“那我们推迟两天回去,看一看你们手头的资料,跑一跑周围,看看地形地貌环境,了解一下当地水文地质条件,然后再商量方案。”

“那好。”范存当场拍板。殊不知范存正处在急病乱投医的阶段,听到高人一番见解,他觉得靠谱。

两双大手紧紧相握,合作达成,干脆利索。

事实上,他们在赵琳副主任陪同下只用了一天半时间,看了资料,又对月牙泉周边五公里范围内的地下水开采情况进行了调查,最后坐下来会诊、面谈。

黎志恒说:“月牙泉四周地下水开采严重,我们看到家家户户有水井,田地灌溉有大机井,人吃马喂,这是我们能看到的,看不到是地下水流情况,那要先搞地下水勘查。如果你们真心想干这事的话,我们商量一下,先做些水文地质初步调查工作,比方投个十来万元,我们可做三件事:一是地面调查,包括水井、机井数量,日采量多大。二是地下水位监测调查,机井的地下水位不是十分准确,因为正是播种时节,超负荷灌溉很严重,抽水形成的地下水漏斗范围要细细研究,给出有关区域地下水下降程度的初步答案。三是月牙泉的水质变化调查,需要通过地表水、地下水的水质化验,分析以前提到‘井水不犯泉水’到底是什么问题。通过化验数据分析症结所在,然后按照自然规律寻求科学解决办法。”

范存说:“可以,但是我们景区没有财权,我要向主管单位城管局汇报,包括市政府。空口无凭,麻烦黎主任写一个具体调查工作方案,我好向领导当面汇报。”

“好吧。”黎志恒是个干事利索的人,说干就干,花了两个多小时,拟写了一份《月牙泉成因及地质环境初步调查项目申请报告》,交给范存后,便风风火火、马不停蹄地回到内蒙古额济纳旗找水去了,因为他是兰州水文地质中心承担找水任务的第二项目负责人,受命于中国水文地质勘查院。

范存拿着黎志恒拟的申请报告,开足了精神“马达”,先将报告交给李文举局长,李局当面签报市长,再送往市长办公室。也许大家都对月牙泉异常关注,市长很快做了批示。范存再通知黎志恒时,时间恰好一周。这时,黎志恒刚从额济纳旗回到单位,屁股还没坐热呢。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黎志恒加班编写出了工作设计方案,赶在天亮前传真给范存。范存惊叹:“这是多高的工作效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