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黑耀石
么丝嘉
“来，嘘，小点声，快过来，打开看看……”一群小小的影子鬼鬼祟祟地融入了残垣断壁的后面。届时正值深秋，寂凉的月拉得枯树的影子狰狞不堪，在充满石子的土路上张牙舞爪，残破的叶子刮着地面仿佛阴恻恻地笑着。某树梢的夜鸟“呀”地怪叫一声，黑暗中的那几只眼睛猛地抬头，一眨不眨地盯着某处。
四周崎岖不平的土路，旁边都是坑坑洼洼的土墙。
“妮儿，我我……害怕。”小娜不安地拽了拽她的辫子，往人堆里挤了挤。
“瞅你胆小的，怕啥？”我一屁股坐在一块冰凉的大石头上，左右看了看，拿出拉链里的红布包，“我拿姥姥给的红布呢，晚上遇不到啥玩意。”我嘿嘿一笑，一层层地把红布打开，几个乱蓬蓬的小脑袋挤在了一起。
“去去，边儿去点，我都看不见了。”“哎呀，你踩到我脚了。”小孩子们你推我搡，红布里的东西“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都起开！”一把推开这群黄头小孩，我捧起那地上的东西，用衣摆擦了擦。
“啥呀，这不就是一块破石头吗，还给我们说有宝贝。”
我翻了个白眼：“哼，乡巴佬，过来到月光下看看。”
“哇……”
“这……好漂亮啊！”
那是一块深邃的石头，纯黑体表闪耀着月光，比明亮的瞳孔更加深邃，却比天上的星星更加明媚，每一旋转，不同的断面映着不同的光辉。在那个连灯都不怎么普及的地方，孩子们的目光不禁痴了，他们想起了村里老人经常讲的故事，仙女将宝石送到人间……
“妮儿，你说，这会不会是仙女的宝石？”小娜问。
我挠了挠头：“这……或许应该有可能？”我不太好意思说，因为这是有一天在土路上被它绊倒后发现的。
“这叫啥？”小伙伴们齐刷刷地看着我。
我又挠了挠头，它黑黑的，又很耀眼：“哈，对，叫……黑耀石！”
“妮儿，你好厉害哦！”
我嘿嘿一笑，挠了挠头。
自此，我因为一块石头和“广博”的知识，成了村里我们那条街小孩们的老大。
白驹过隙，而那块让我“功成名就”的石头从手心到了床头，又从桌子到了抽屉，到后来又经常消失，过几天却又总是离奇地找了回来。渐渐地，我从农村到了县城，又被在大城市的父母接到了学校，石头上的灰尘不断积累，我却是再也想不起来，为它擦拭灰尘。
时隔多年，毕业的某一天，收拾陈旧的抽屉，在被灰尘呛得咳嗽时，看见了闪着暗淡光芒的石头，拿出来时，忽然不由自主地用衣摆轻轻擦拭。相似的触感，熟悉的温度，它原来还是那样。
我忽然决定了什么。
再一次踏上故乡的土地，手中紧握那块石头。
故乡的石子土路已成了柏油路，再也没有人会因为路上的石子而绊倒，道路整齐平整，安全便捷。但是再也不会有孩子嬉笑着在小土路边捡着好看的石子，互相比大小，粘得一身尘土了。
而故乡的残垣断壁已成了精致的双层洋房，不会再有坑坑洼洼的土墙漏雨，不会再有废墟让夜行的人毛骨悚然。但是再也没有墙后野草的斗蛐蛐，也不会有回忆中星空夜下深刻而又难忘的赏石之行。
没有小娜的麻花辫，也再没有姥姥的辟邪红布，没有了拉帮结伙的一群小疯子，渐渐模糊了记忆中作为头儿的身影，逐渐忘却小娜糯糯地喊着妮儿，也终于失传了仙女送宝石的故事……
变化，一切都在变化着，我变了，故乡她也变了。
我忽然泪流满面，原来这块石头，真的叫这个名字，只不过是“曜”，而非“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