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密切关注
黎志恒、邱蔓等专业技术团队承担如此艰巨的任务,不仅给月牙泉的治理带来了技术支持,也带来了他们在北京的人脉资源。
随后便有了黎志恒带领月牙泉管理处主任范存先生“六上京城”、“三请诸葛”、汇报项目、呼救圣泉、力争经费的艰辛。
由此,我的采访很快又从兰州、敦煌,移向了遥远的北京。
燕山苍茫,长城巍峨,十月的北京,秋高气爽,凉热不扰,在一年中最靓丽,碧空云舞,大地欢歌,置身于这样的环境,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作为一个中国人的幸福。在好心情的支配下,我的采访也格外顺利,所遇皆为友好之人。
电话预约中,原地矿部中国水文地质勘查院(以下简称中国水勘院)主持党政工作的副院长曲兴元,原国土资源部地质环境司司长李烈荣,中国地质调查局水文地质环境地质调查中心原主任李文鹏、原党委书记武选民,一听月牙泉,唇齿间都流露出一种欢喜。十几年过去了,他们对遥远的月牙泉仍保留着一份眷恋和喜爱之情。
第一采访对象是曲兴元老前辈。本打算去他家的,可曲老说:“我家距宾馆不算远,你又不熟悉路,我去你住的宾馆吧。”曲老如约来到我入住的宾馆,来时还提了几样材料。
曲老年逾八旬,耳聪目明、高喉亮嗓、大步流星,可见地质人的身板底子。他说与月牙泉交手很巧,1996年1月他刚调入北京,任原地矿部中国水文地质勘查院副院长,主持工作。当年春节过后,中国水勘院的年会在内蒙古呼和浩特市召开,会上他初步了解到水勘院兰州水文地质工程地质中心的人员队伍状况及生产经营情况。年中他们又来到兰州水文地质工程地质中心调研。其时,黎志恒已从兰州水文地质工程地质中心总工办主任、副总工程师调整为中心副主任兼总工程师。
曲老回忆说,当时感觉这个小伙儿很精干,工作思路清楚,有魄力。
果不其然,次年夏天,土里土气的黎志恒就兴冲冲地去北京找曲院长,想申请《月牙泉成因及地质环境恶化研究及综合治理勘查》项目。他说,月牙泉很危急,一旦消失,鸣沙山南北两山用不了三年就要合拢,这是一个很可怕的事,他们不能见死不救啊!
曲兴元听得心里一颤:月牙泉是自然之泉,黎志恒提出从地质学的角度探索治理,这个思路真还对哩。他对黎志恒说,他们得去一趟,实地调研一番。
黎志恒讨得了上卦,高兴得立即打道回府。
不久,曲兴元与中国水勘院科技处处长武选民到敦煌实地调研。这是两位京城领导第一次以调研目的去敦煌。从北京夏天的火炉逃出,他们一路向西,渐渐被西域风景所陶醉,神清气爽,大有逃脱案牍之劳的轻松和快意。
可是,一到敦煌,另一种不同风味的热浪扑来。他们似乎忘了,这是一个被茫茫沙漠包围的城市,多少干渴的沙子把脖子伸向市区、伸向稀疏的绿树。放眼望去,天空湛蓝、大地纯黄,普遍带着一种干渴情绪。街道两旁,一排排、一行行小柳树个头不高、树冠圆大,很有艺术感。二位甚为稀罕,问人这叫什么树,答曰“左公柳”。左公者,清代名将左宗棠也。曲院长他们,在敦煌,邂逅的第一个故事竟然是左公植柳的故事:
左宗棠,字季高,湖南湘阴人,是清代晚期著名的儒将。左公从小生活在湘江之滨,对绿树有着特殊的偏爱。据说当年他率领的湘兵来到西北大漠,深感气候干燥,了无生气,而又水土不服,左公遂命令筑路军队,在大道沿途、宜林地带和近城道旁遍栽杨树、柳树和沙枣树,名曰道柳,以起到巩固路基、防风固沙、限戎马之足、利行人遮凉之作用。凡他所到之处,都要动员军民植树造林,并且制定保护树林的措施,严加执行,以至从陕甘交界的长武县起到甘肃敦煌,形成道柳连绵数千里、绿如帷幄的塞外奇观。
当来到地荒人稀、民生凋敝的西北大漠后,为解决军需给养而效汉赵充国之法,他主张开渠凿井屯垦农田,振兴农牧蚕桑,开发大西北。自泾州至敦煌,教民试种水稻,铺砂保墒,广植棉花,为大西北披上了新鲜的绿意,充溢嘉禾之色。
左宗棠栽树护柳的故事颇有悲壮色彩,譬如“斩驴护柳”的传说和“斩侄护林”的故事。两位京城官员初到敦煌就被左公植柳爱柳护柳的故事所打动。轻轻地,柳丝一般的一条线缠绕他们心头。说到底,就是一个“水”字。
本来,曲兴元先生脑海里印刻已久的是曾在电视上看过的莫高窟反弹琵琶壁画,恨不得立马去一睹漫天飞舞的美丽飞天的风采。敦煌市的标志性建筑也是来源于这一壁画的反弹琵琶飞天雕塑。飞天是侍奉佛陀和帝释天的神,能歌善舞。壁画中画家用那特有的蜿蜒曲折的长线、舒展和谐的意趣,呈献给人们一个优美而空灵的想象世界。
可是,他顾不上,第一站就直奔月牙泉。
“第一次见到月牙泉,就被它的神奇所震撼。茫茫漫漫沙海中,居然存留着这样一汪清泉,且几千年不消失。与鸣沙山、莫高窟共同架构起敦煌这座历史名城,使敦煌成为甘肃、成为中国的骄傲。现如今,如果月牙泉消失了,岂不是太可惜了吗?这一代人,特别是我们相关的部门都将难脱责任。”天知道,这一感观沉甸甸地挂在他们心头,月牙泉成因调查及地质环境恶化研究是非常紧迫之事。
黎志恒一向性子急、效率高。之后,他二次进京再请“诸葛”,申请立项。很快,北京有了回应。
地矿部又派大员带项目到月牙泉实地调研来了。
这次由原地矿部副总工程师、地质环境司司长李烈荣带领相关人员直赴敦煌。
说到李司长,不得不从西北找水项目说起,不得不从北京的一次见面说起。
2014年10月下旬,我去北京找老司长了解情况。本来考虑到天气冷,老司长出门不方便,计划登门拜访,结果老司长说,等李文鹏回来了咱们一起见面聊。换言之,他不忍心我陌路去找他。可是在北京西城区西四一见面我就过意不去,原来李司长感冒了两个月,刚刚好转了点。北京的冬天冷得干巴硬脆、不留情面,内蒙古高原漫吹过来的风,垂直往人脑门里钻。我心里几次祈祷可别让老司长重复感冒了,手底下不停地往他杯子里添热茶。
就着热茶,一会儿后,老司长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1996年,国务院主管地矿部的邹家华副总理给地矿部一项任务——“九五”期间把西北的地下水搞清楚!指出“西北找水比找矿重要”!时任部长的宋瑞祥传达了邹家华的指示,提出地矿部“九五”把工作重心放在找水上。这真是一项重大、英明的决策。地质矿产是工业发展的柱石,可是,水是工农业生产的“血液”,须臾也离不开。西北由于地处内陆高原,气候干旱,蒸发量大于降水量几百几千倍,几乎每年夏季,宁夏甘肃等地旱灾不断,甘肃定西就因为缺水成为“苦瘠天下”之地。农村人排着长队背水吃的画面撼人心魄,当人畜饮水困难、庄稼无法入种时,遑论工业,遑论发展经济!“西北找水比找矿重要”,这不啻真理。这项重要国策涉及陕甘宁青新五省区,外扩了内蒙古和山西。特别是在大的计划内,进一步开展了在西北地区具有战略意义和代表性的鄂尔多斯、河西走廊和塔里木三大盆地等地下水资源勘查项目。
这让李烈荣想起当年留学法国时,一位教授说的一句话——“科学要为生产服务”。说这位教授每到一个地方,就要给这个地方做点事情。教授的这种科学服务于生产的精神常常印刻在他脑海里。
月牙泉的问题就是在这前后提出来的。他说地矿部环境司在西安举行“西北找水论证会”,会上,一组数字敲击着专家们的心——“近三十多年来,月牙泉泉湖水位持续下降,水域面积不断缩小。自20世纪50年代至1998年9月,水位下降幅度达到9—10米,最大水深由10米左右降至40多厘米”。有了这一敲击,月牙泉的事顺利地被列入西北找水的一个重要内容。
话说,李烈荣等从西安出发,经兰州去敦煌调研,准备从兰州乘坐飞机时,被告知没有飞机了,但来自内部的消息却说,有一班专机去敦煌。进一步打听得知,原国务委员宋健要去敦煌,由时任地矿部部长的宋瑞祥陪同。
真是先忧后喜。李烈荣高兴地请示了宋瑞祥部长,经宋部长向国务院随同的主管工作人员请示,同意他们乘坐宋健的专机。这种惊喜让李烈荣感觉此行的目的是阳光的,是世道人心所向的。
上了飞机,宋瑞祥把李烈荣带到宋健面前做了介绍,并强调李烈荣这次是为月牙泉的问题去调研。
短短五十分钟,他们就平安着陆敦煌。与宋健分开后,他们就着手忙他们的事了。
一天,李烈荣他们正在月牙泉四周做调查,有人气喘吁吁地跑来找他,说宋健找他。原来,当天宋健一行也来到了月牙泉,在月牙泉南边的一间接待室里,宋健热情地给李烈荣递过来一块西瓜,压住了他的紧张。吃完瓜,宋健问他调查的月牙泉的情况如何。他实话直说,宋健哦了一声说,原来与地下水下降有关系。他又问李烈荣下一步的打算,李说,他们想尽办法保护月牙泉,不能让这千古名泉在他们这一代手上消失。宋健听完说,说得好,想尽办法保护好月牙泉!
巧事巧发生。没想到这次调研活动级别高规模大,时任甘肃省委书记的孙英陪同宋健,原地矿部长宋瑞祥、原中国地质科学院院长张彦英,以及时任甘肃省地矿局局长的斯伟民等一同参与。这时曲兴元院长主动看望了老部长宋瑞祥,又借机向宋健汇报了月牙泉的危急情况,宋健立时表示全力支持,并向在座地矿部长下了命令,列入项目,给予资金支持。部长点头,又告诉李烈荣司长落实此事。这种借力给力的传递成了曲兴元的工作艺术。一时传为佳话。
省委书记孙英也当场表示,甘肃省要不惜一切人力物力财力,支持月牙泉的抢救工作。
当然,敦煌市人民政府的官员也跟前跟后。他们那时也有一个月牙泉应急维持方案——那就是不再向泉中注入河水,而要注入井水,已报给省政府备案,并得到时任主管副省长的批示,由省建设厅出资牵头组织实施。当时列席会议的有月牙泉管理处主任范存和兰州水文地质工程地质中心高级工程师邱蔓。
资金已经得到省上领导首肯,实施就在当下。
在场最了解月牙泉情况的莫过于范存和邱蔓,对于注入井水救急,会议上他俩首先表示反对,因为前有注入河水失败之鉴。可是省政府组织的专题会议上,主管副省长已经批了,他俩一个月牙泉管理处主任,一个专业技术人员,拦是拦不住了,范存只好不远千里,多次到省城建设部门游说,最后这批项目资金未列入实施计划。后经原兰州水文地质工程地质中心总工黎志恒向省计委国土办和省地矿局专门汇报,省计委国土办主任胡启昌非常重视,省计委和省地矿局批准立项,列入当年省地质矿产资源补偿费专项资金项目,开展补充勘查工作的渗水试验工程,才由曲径回到了正路。此为后话先不提。
北京大员来月牙泉调研,应该说这是一个现场办公会议。从中央到地方,人心齐,泰山移。东风已借,诸事顺遂。从此月牙泉的先期的治理勘探迈上了快车道。
李烈荣一行回到京城后,9月12日,地矿部环境司就在北京召开月牙泉成因及地质环境恶化研究项目专家咨询论证会。
好家伙,阵容强大,有中国科学院院士、工程院院士陈梦熊、张宗祜及地矿部高咨中心专家岑嘉法、段永侯等19位专家莅临出席。他们都是著名水文地质工程地质学家,专业造诣深厚。专家们你一言我一语谈了自己的观点和看法,归结起来就是,黎志恒和邱蔓他们通过实地调查,取得了丰富的第一手资料,但由于月牙泉所处沙漠之地,地质地貌条件及其成因和地质环境恶化原因非常复杂,目前他们所做的浅层的水文地质调查,还难以说明月牙泉深部的地质构造、地层结构、地层岩性、第四系地层厚度与其相对应的地质演化环境,以及有无深层承压水补给,有无沙漠下覆基岩裂隙水补给,月牙泉域地下水与区域地下水的关系,沙漠区水文物探工作的可靠性,必须做进一步的专门环境水文地质勘查。
会议开得非常专业。会上,大家对月牙泉是第四系的孔隙水还是称为“车轱辘泉”的孔隙裂隙混合地下水,持两种不同认识,但对开展月牙泉的治理前期勘查意见高度一致。
据此,《月牙泉成因及地质环境恶化研究及综合治理勘查》被列入1998年地矿部地质勘查专项计划,项目拨款120万元,继续由兰州水文地质中心实施。
120万,在当时来说,那是相当可观的一个数目。曲兴元说,当时地矿部一年水文地质勘查项目总经费不到3000万元,小小一个月牙泉拨款120万,可以说地矿部对月牙泉给予了鼎力支持。
曲兴元老前辈侃侃而谈。后来事实证明,月牙泉就是第四系松散沉积沙层中的潜水。党河水库的修建,是月牙泉走向干涸的开端。这位水专家直言,修水库其实是效益搬家,包括平原水库也是。水库把此地保障了,下游就出现问题。这地面上的效益搬家,又造成了对地下水环境的破坏,对地下水的保护是不利的。以前我们只看有形的,看不到无形的,这叫片面性。月牙泉的干涸就证明了这个片面性。
这又回到当前利益和长远利益的辩证关系上了。人类生存与发展是一对复杂的有时和谐有时矛盾的事物。生存才能带来发展,发展是为了更好地生存。可是,有时为了眼下的生存,无法顾及将来的发展,这就是难两全的事情。
譬如说党河水库的修建。这可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甘肃水利史上的大事,是保护敦煌绿洲、发展敦煌农业及旅游业的大事。
只要打开中国地形图就可以看到,斜卧于甘青两省的祁连山脉像一个俊逸、有担当的汉子,守护了左右两侧的黎民百姓,右侧是青海省,左侧则是甘肃的河西走廊,这一地区从草甸到高山,从阔叶林到针叶林,从草原到雪山,无论是气候类型还是地貌特征、植被种类,都可以说是一座天然的自然博物馆。这里也是一座宝藏。自古以来,淘金人前仆后继在这里掘金。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甘肃地质工作者反复盘旋于此,开展地质勘探工作,先后在这里发现了镜铁山铁矿、寒山金矿、小柳沟钨矿、卡瓦铁矿、青砂沟锰矿等,它像大自然宽大丰厚的胸襟,为人类捧出了一山山一沟沟的金银珠宝。
它的富足不止于此。千里沃野的河西走廊凭什么承载国家商品粮基地桂冠,不就得益于祁连山的守护呵护和源源不断的滋养吗?河西走廊的三大河流——疏勒河、黑河、石羊河正是发源于祁连山。敦煌地表水也主要是发源于祁连山冰川的党河和疏勒河,这两条河流共同滋养着敦煌绿洲。党河可说是敦煌的母亲河,她是敦煌唯一四季过水的大河,古往今来都是敦煌经济文化发展、人民生产生活的命脉。
敦煌的生存靠党河,敦煌的发展离不开党河。从1970年始,甘肃开始兴建党河水库。
党河水库位于敦煌市境内的党河口处,北距敦煌市36公里。经过两年多兴建,1972年底一期工程提前完成,开始蓄水灌田,接着安装1250千瓦机组2台,启动发电,把光明送进了千家万户。然而,光明来了,隐患也埋伏下了。水截流了,党河河床瘦了,地表水源缩减,河流渗水量减少,地下水跟着减少,这是其一。其二呢,敦煌县人口猛增,青海油田10万人由青海茫崖迁入七里镇,使小小的敦煌人口一下达到18万之众,日用水量增长了3万方,加之农业灌溉用水增加,使整个敦煌盆地地下水位降到9米左右。对地表、地下水的过度开发,使敦煌正经受着可能成为“第二个楼兰”的严峻考验,敦煌绿洲面积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的430万亩减少到现在的210万亩,绿洲边缘天然草场面积由1949年前的276万亩减少至目前的135万亩,土地沙化面积每年增加2万亩,沙漠每年吞噬绿洲边缘2—3米。
一提到地下水,曲兴元老前辈迫不及待地说:“中国这样的教训多啦!地下水的保护和合理利用是个大问题。山东济南的趵突泉、山西太原的晋祠泉,包括北京的玉泉山、海淀,都因开采地下水给城市供水出现地下水大幅度下降,甚至干涸、露底等现象。最为严重的是华北平原因为不合理地开采局部地区形成漏斗型,最深的漏斗达百八十米深。地下水的无节制开采造成的不仅是景观消失问题,更涉及一个城市和一个地区的安全问题。”
曲老院长的一番话,不禁让我联想起古人珍视地下水的故事。
清代陕甘总督年羹尧将军,对黑河水实行均水制。为了管理这一片水,黑河流域各县的县官都比别处的高一个级别。曾经的额济纳旗,可是渔歌唱晚之地,正是后来不合理的开采使之成为沙漠。那片活着三千年不死、死后三千年不倒、倒下三千年不朽的胡杨林便是当年水草丰美的最后的明证。如今,每年秋天,全国各地,甚至外国旅游团争相组织到额济纳观赏胡杨林,湛蓝的天空、幽绿的湖泊、金黄的胡杨林构成摄影的绝佳背景和主体,无论从哪个角度拍过去,都能拍出不凡的人间秋景,故此每年都有扛着长枪短炮的摄影团来此拍片,一些人的摄影作品不同时间获得了国际大奖。但是,有多少人在陶醉于美景之中时,叹惋过那片沙漠的兴衰巨变?
一个东风卫星城建起来了,偌大的金塔平原出现了,可是东西居延海从地图上几近消失,近几年的黑河分水策略,才使其起死回生。
我又联想到在丽江听过的故事。云南丽江是一个兼有水乡之容、山城之貌,城中有水,山中有城,城山相融,山水一体,街巷幽深,垂柳拂水的美丽古城。那里是纳西族群居地。少数民族群众自古珍视水资源,他们认为来自玉龙雪山融水和黑龙潭的水是上天赐予的生命之水,不可挥霍不可污染。当地群众自古在黑龙潭上游淘米洗菜,中游洗衣沐浴,下游洗拖把浇地。当年云南省地矿局副局长、副总工程师出身的纳西族人和志强担任省长后,纳西人集体找到和省长,请求保护好纳西人的环境和水资源,让子孙长享。
和志强作为纳西族的儿子,丽江籍的领导,深切关心着家乡人民的利益和丽江经济社会的发展,确立了丽江旅游业在全省旅游业中的战略地位,把旅游业确立为丽江的支柱产业和龙头产业,并就保持丽江古城原貌、推动丽江古城申报世界文化遗产和三江并流区申报世界自然遗产工作立下了汗马功劳。
当2008年4月和志强因病逝世,家人运送他的骨灰回到丽江时,上万名丽江各界干部群众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夹道迎接老省长骨灰落葬家乡,并将他的骨灰安葬于碧水青山的黑龙潭旁。终于,纳西人民的优秀儿子魂归故里。
不用往深里挖究,众所周知的乌镇的水污染了,长江三角洲的水污染了,无锡太湖的水污染了,这些环境问题,有的可以治理恢复,有的永远不能恢复原样了。当代人,永远无法弥补对后人的亏欠了。
曲兴元老先生说:“别看月牙泉小,其所处的位置注定其具有不凡的意义,那里是古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也是今天“一带一路”的中点,这一潭水,对于古老文化的传承、对世界佛都莫高窟壁画的保护、对“一带一路”的建设都具有重要意义。保护这千古名泉,是历史责任,谁当职,谁都不可推诿。”
地处河北保定市的中国地质调查局水文地质环境地质调查中心的原党委书记武选民,比电话里还温和谦卑:“敦煌虽是甘肃的,也是中国的。这样一处自然宝藏,我们当然责无旁贷地要去抢救去保护。”
但项目到底可行不可行,合理不合理,规模应该多大?这得实地调查确定。
这就是前面曲兴元老先生所介绍的,他和武选民去了敦煌,实地调研和考察后,批复了兰州水文中心黎志恒等申报的这一重要项目。
黎志恒带领的团队光荣接到这一项目时,他并没有笑出来,因为责任在身、风险在身,这一切还有待于实践的检验。不过老院长曲兴元的支持和对他肯定的眼神比什么都重要,还有李文鹏博士和武选民处长等的参与及技术支持,都是他力量的源泉和资本。有了这动力和资本,难道还有什么高山不可逾越、什么江河不可涉渡?
应该说黎志恒团队底气十足!
……
这次“胃镜确诊”,使月牙泉的应急治理透出希望的光芒来。
1998年腊月二十九日,北风呼啸,年关临近。
再过一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敦煌的街道上,人们行色匆匆,各家各户都忙着置办年货,而黎志恒、李文鹏这两个“痴人”稳扎在敦煌,怀抱着月牙泉治理透出的希望光芒,要向市领导报告。市政府回应让他们下午去汇报。两人午觉没睡踏实,早早赶到市政府,下午两点,敦煌四大班子参加的汇报会准时开始。他俩用科普语言讲述专业理论,把传统认识引导到科学认识上,答疑、解惑、雄辩。
太阳落了,月亮升起。屋子暗了,灯光亮起。
月牙泉仿佛将神力加持在一群西北汉子身上,提神醒脑,贯通思想,直到时间滑入夜晚10点钟,直到四大班子统一认识,同意次年立项治理。
回到宾馆,李文鹏、黎志恒兴奋得顾不得休息,趁热打铁,你一言我一语编写出立项报告,第二天上午交给市政府后,才赶乘飞机返回兰州。
就要过春节了,老祖宗留下一句话:有钱没钱,不要欠账过年。这账,既指经济账,也指人情账、良心账。月牙泉应急治理立项报告上交了,黎志恒、李文鹏这些地质人的良心轻松了片刻。
兰州,这个西北第二大城市已沉浸在年味之中,冬日的黄河悠然、深邃,露出一脸慈祥,滨河两岸及市容街景装饰出浓浓的年味,红对联、花灯笼、流彩灯。市民喜形于色,都忙着准备年夜饭。因着共同热爱的事业,因着月牙泉情结,两个中年男人在兰州中川机场安检口握别,乘客稀疏,空气清冷,愈发显得他们身影高大、情谊绵长。别后,他们一个在飞机上,一个在返回市区的小车上,各自打了一会儿小盹,做了同一个梦:春天来临,繁花满树……
[秦锦丽,笔名牧子,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自然资源作协传记委员会主任,中国地质大学(北京)特聘作家,鲁迅文学院第十四届作家高研班学员。出版散文集《月亮没有爬上来》《月满乡心》,报告文学《大地作证》(合)、《永远的月牙泉》(合)。曾获冰心散文奖、中华宝石文学奖、黄河文学奖等多项。
陈廷一,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吉林大学中文系毕业,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被誉为“优秀传记作家”。原任中国大地出版社副总编辑,现任中国自然资源作协名誉副主席,出版传记文学101部,2014年荣获吉尼斯之最纪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