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 守

蹲 守

这个地球,可能只有人类是多余的。我猜有很多动物学家会这么想。因为人类的手伸得太长了。在中华秋沙鸭的眼里,人类或者是状如人形的一切都是最危险的。不知道中华秋沙鸭刚一出壳的时候它的妈妈有没有告诉它这一点。如果没有告诉,那么,一定是中华秋沙鸭的基因已经有了这样一个深深的烙印。(卓永生《观鸭日志》)

老朴哥电话里问:“永生你在哪儿?”

永生说:“蹲坑。”

老朴哥疑惑地问:“找到巢了?”

永生说:“都蹲两天了。”

老朴哥大喜,连声道:“等着等着,我马上就去。”

过了很长时间,扛着大包小裹的老朴哥在电话的指引下寻了过来。老朴哥一钻进永生的帐篷就从背包里往外掏东西,面包火腿不一而足,居然还有两瓶散装白酒。永生是酒家,自然知道这两瓶酒是老朴哥的私货。

安置好老朴哥的帐篷,尽管天黑尚早,两个人按捺不住开始推杯换盏大快朵颐。

“还是公鸭滋润,”永生不无羡慕地说,“办完事儿就不管了,太不是东西,一次也没来过,全交给母鸭了。”

老朴哥笑:“自然界花花草草,各有各的活法。看到没?”他指着帐篷外,“这叫猪牙花,又叫野猪牙、山地瓜、山芋头,百合科猪牙花属。日本人叫它片栗,它的秆儿含淀粉,和土豆粉差不多。”老朴哥给永生科普。

永生见他眉开眼笑的样子,逗他道:“野猪牙都是弯的,白的,这个是粉的,谁起的这个难听的名字?那冰凌花呢,学名怎么说?”

“冰凌花学名侧金盏花,毛茛科,侧金盏属。”老朴信口道。

永生撇嘴,故意考问:“还叫个啥?”

老朴哥被搔到痒处,十分快活,脱口而出:“还叫顶冰花、福寿草、福寿花、元日草、早春花、冰凉花。”

永生暗暗吃惊,这老头子,果然是大大的专家。

酒足饭饱,唠得实在没嗑唠了,便各自钻入自己的帐篷。后来永生对我们说:“你们猜朴哥那天带的啥酒?”

“啥酒?补酒呗。他就不缺这玩意儿。”

“哈哈,是鹿鞭酒。荒郊野岭让老爷们喝鹿鞭酒,这家伙老闹心了。”

中华秋沙鸭严格按照作息时间出出进进,开始几天拍得起劲,接下来就没啥意思了。俩人顺便拍了长白山灰松鼠、花栗鼠、鼯鼠、三宝鸟这些平常不太专注拍摄的动物。鸭巢离头道白河有三四百米远,听着河水汩汩细语,看各色花相继绽开,也别有一番情致。

守了几天,老朴推算跳巢的日子尚早,有事先走了。永生不敢走,毕竟没有任何经验,也没弄准母鸭什么时候产的蛋,孵化期是不是像观察了十多年的小朴哥说得那么准。

2011年5月,经过漫长的20多天的蹲守,永生终于拍到了第一组自己认为还算满意的秋沙鸭跳巢画面。老朴哥掐准时间赶回来,拍得也是不亦乐乎。

我作为忠实的观众,提心吊胆地看着秋沙鸭宝宝跳巢的瞬间,攥着手心看着鸭妈妈带着宝贝穿过最危险的草丛顺利进入河流,终于长出一口气。

还有一个画面让我不解,这个鸭妈妈真能生,怎么会有20多个宝宝呢?

永生说:“不懂了吧?鸭妈妈会截和。这只是老鸟,遇到第一年做鸭妈妈的鸭子一气儿打跑,宝宝就归它了,这些至少是两窝的。”

我怒喝:“这不是打劫吗?”

永生像是护短的家长道:“打打打什么劫,人家这叫天性使然,洒向人间都是爱。”

这一年,拍摄秋沙鸭的人越来越多,永生的一个好哥们也迷上了秋沙鸭的拍摄,这人叫史俊海,永生称二哥。在长白山,提史俊海没人知道是谁,得提史二。他不仅成了拍摄者,同时还成了秋沙鸭的铁杆保护者。为了防蛇,他带人把有秋沙鸭巢的树根部用塑料布围起来,四周也围出一大块空地,以保证鸭雏跳巢后的人身安全。没错,是人身安全,志愿者们都这么说。

动保志愿者是长白山管委会成立以后出现的,管委会对自然环境、野生动物的保护大力宣传,很多人受到影响。可不是嘛,人的日子好过了,生活环境也得跟得上是吧?光山清水秀,没鸟鸣鸭叫也白搭。

志愿者最直接的保护行为,就是对流经长白山池北区的二道白河中的绿头鸭进行保护,并且保护得有些过头。绿头鸭们被惯得不像话,经常在水中向岸边的游客要吃的。冬天,绿头鸭就留在二道白河永不冻结的河段过冬,透过清澈的河水,常能看到一层金黄的玉米铺在河底,河边的居民像看护宝贝一样看护着它们。

中华秋沙鸭保护小区的作用渐渐地开始凸显出来,没有了人类惊扰——过去在此生产生活的人没有野生动物保护理念,他们见到秋沙鸭或者其他什么动物飞禽常做出追打的举动,纯是下意识行为。保护小区内的生人没有了,中华秋沙鸭们慢慢熟悉了管护站的工作人员,它们可以在工作人员很近的地方游玩,对人类终于有了亲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