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十地与顿悟

《菩萨璎珞本业经》，中言有顿觉，而无渐觉。（文已于上第十二节中引之。）此经又诠释《十地》。必因此故，而研读此经者，常欲知何时有此顿觉。首先提出此问题者，似为支道林。《世说·文学篇注》有曰：《支法师传》曰：“法师研《十地》，则知顿悟于七住。”住者地也。当时常称“十地”曰“十住”。（元康《肇论疏》曰，关河大德，凡言住者，皆是地也。）《首楞严经注序》有曰：

微旨尽于七住，外迹显乎三权。

此注者似述支公之所讲顿悟在于七住，而又关于一乘三乘权实之别也。而前引刘虬之《经序》，亦曰：

支公之论无生，以七住为道慧阴足，十住则群方与能。在迹虽异，语照则一。

按支公著作中有《本业略例》，《本业经注》，此本业应即谓《璎珞本业经》，而非支谦所译之《菩萨本业经》一卷也。支译《本业》只一品，当《华严净品》、《十住》二品，未言及《十地》，且至简略，支公未必著二书以释之。至若《璎珞本业》有二卷，八品，事数又至繁也。按此经《祐录》未著录，《长房录》始载之，然谓为竺佛念所译。但据《高僧传》，佛念于苻秦建元中始译经。支公卒于太和元年，或不及见佛念所译。但长房多以臆度，此所言恐误。且寻此经文法，亦有不似念佛所译。

盖支公细读《璎珞本业》之文，既见其有顿觉之言。又佛经中谓七住始得无生忍。因持顿悟在于七住。前引《三论游意义》之言谓僧肇、支道林、真安捶师、邪通师、慧远及道安均持小顿悟说，即言七地以上悟无生忍也。（此文见前。）而慧达《肇论疏》亦有曰：

第二小顿悟者，支道琳师云，七地始见无生。弥天释道安师云，大乘初无漏慧，称《摩诃般若》即是七地。远师云，二乘未得无有；始于七地，方能得也。捶法师云，三界诸结，七地初得无生；一时顿断，为菩萨见谛也。肇法师亦同小顿悟义。（下略）

诸人之说，不能详考。然顿悟于七住实为顿说之一大问题，可谓无疑。《涅槃无名论·难差第八》亦曰，“佛言于儒童菩萨时，于七住获无生忍，进修三位，若涅槃一也，则不应有三”，云云。夫仍须进修三位，则支公所持顿悟，仍为渐悟也。

此当于述生公顿悟时再详论之。且支公于其所谓悟之前，仍不废渐教。此见于其《大小品对比要钞序》中。其文曰：

夫至人也，览通群妙，凝神玄冥；虚灵乡应，感通无方。建同德以接化，设玄教以悟神；述往迹以搜滞，演成规以启源。或因变以求通，事济而化息。适任以全分，分足则教废。故理非乎变，变非乎理；教非乎体，体非乎教。故千变万化，莫非理外，神何动哉？以之不动，故应变无穷。无穷之变，非圣在物。物变非圣，圣未始于变。故教遗兴乎变，理滞生乎权。接应存物，理致同乎归，而辞数异乎本。事备乎不同，不同之功，由之万品。神悟迟速，莫不缘分，分阍则功重，言积而后悟。质明则神朗，触理则玄畅。轻之与重，未始非分。是以圣人之为教，不以功重而废分。分易而存轻。故群品所以悟分，功所以成。必须重以运通，因其宜以接分。此为悟者之功重，非圣教之有烦。

夫“神悟迟速，莫不缘分”。“分暗则功重，言积而后语”。而“妙道渐积，损以至无”。由是言之，七地为悟，则七地以前仍须言积功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