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独化于玄冥之境

(7)独化于玄冥之境

魏晋玄学有两派,一派主“无”,以无为本,以王弼为代表;另一派在形上学上主“有”,群有乃自生,此乃以“有”为独立之存在,而另外无本,以郭象为代表。经验上的现象没有另外使之者,就是说无本。总之。崇无者以为万物之本为“无”,崇有者认为万物乃自生,而另外无本。然郭象虽不崇“无”,亦常讲“无”与“玄冥”。他所谓之“无”,并不是本体,乃是万物之原则(principle),万物以此原则而生,万物的原则就是“自生”、“自然”、“自尔”,一切有(群有)都是独化。既没有“无”作其本体,也不能有另外的原因使其“自生”,他自己也不能使其“自”生,而是突然而生,所以“独化”是最高原则。可见“独化”或有三义甲、“自然”——即“自生”,无物使其生,独自而然,独自而化;乙、多元(而变化)。王弼之学说为一元,“天”为全一;而郭象以为“天”为多元,“天”乃万物之总名也;丙、不为而相因。

郭象说“独化”,“有”不待“无”,“天”不过是万物之总名,则“天”为“未有限”(不限,indefinite),这种说法甚浪漫(romantic)。又因万物各自尔,各有性分,各有方,故宇宙(天)无方。万物各有性分,性不可逃。一物无性分前,完全不受决定,一有性分,即绝对受决定。一物为什么有性分,为什么留一方或滞一方,则为偶然的。王弼说一切皆决定,皆有其理,皆受因果律支配。郭象说一切皆“自然”,“自然”有偶然义,与王弼异,就这方面说,其说甚崇自由。(范缜《神灭论》主“自然”而破因果,即向郭之说也。向郭之说南朝受其影响极大,李轨、李充皆其例)因物各有性分,性分绝对;就其“物各有性”、性分绝对方面说,一切平等,故一切相齐或相夷。上述三义即说“未限定”、“无分”、“平等”的世界即玄冥之境。玄,同也;冥,没也。独化,即谓“自然”也。“自然”之一意义为偶然,春风吹起花片,花片各落于何处全为偶然,全是自由的。但花片一落地,即受决定。人各有其性分,性分不可逃,是决定的一面。但若能反于“天”(天然),即顺物或任物,如此则“均于自得”,即逍遥也。从玄冥之境一方面说,“无莫为天”,“无适”即“自由”,即偶然。万物独化,皆不知其所以然而然,独化于玄冥之境者为能大顺。向郭之说反对嵇康阮籍等绝对放任而忽略名教之说,而同时真得放任之精神。

向郭以其说为说“内圣外王之道”。王在方内,圣居方外,方外即无方也,未有游于内而不冥于外者也。稷契巢许或为王佐或为外臣,但皆俗中之一物。真正的逍遥非自了而已,非自得而已。唯圣人为尧,为能均于自得,为能两顺之。前者为有待之逍遥,自足自通;后者为无待之逍遥,至足大通,无已无功。轻妙如列子,尚有待也。无待之人则“遗彼忘我,冥于群异,异方同得,而我无功名”。故《逍遥游注》说:

虽列子之轻妙,犹不能以无风而行,故必得其有待,然后逍遥耳。……夫唯与物冥而循大变者,为能无待而常通,岂自通而已哉!

若逍遥而出于有方,则非无待也。圣人应为帝王,无方无迹。能齐物逍遥者,为能养生,德充于内,应物于外,为能逍遥人间,为万世之人师,而应为帝王。郭象说放任,不但行为放任,且心胸放达也。放任直须从根抵放任起,从性命、从本上放任起。郭象综合当时各种学说,成一大系统,在中国哲学史上放一异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