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1 不相容析取关系标记:以“要么……要么……”为例

4.2.1 不相容析取关系标记:以“要么……要么……”为例

语言学家讨论析取支的相容性这一问题时,往往把相容性归结到“or”这个析取关系标记本身,认为“or”具有相容(inclusive)和不相容(exclusive)两种用法。

温尼弗雷德·克罗姆比(Winifred Crombie)把交替关系(alternation relations)分为互补性交替(supplementary alternation)和对比性交替(contrastive alternation)两小类,兹引如表20(Crombie,1985:23)。

表20 克罗姆比对互补性交替和对比性交替的区分

克罗姆比所谓的互补性和对比性分别相当于相容和不相容。从表20所举的实例可以看出,除了“or”之外,英语中常见的不相容析取关系标记还有“either…or…”和“or else”。

相应地,国内逻辑学教程(如金岳霖,1979)则常常用“或者……或者……”和“要么……要么……”分别来表示相容的和不相容的析取关系标记。在汉语语料中,实际用法是否如此呢?非常可惜的是,检索我们建成的英汉双向平行语料库,没有发现一个“要么”连用的语例。只检索到一处“要么”,而且是与“或者”连用的。之所以两者连用,也许是因为在译者看来,“要么”与“或者”是同义词。

28)so she went on again:‘Twenty-four hours,I think;or is it twelve?I—’

所以阿丽思就连着说道,“我想是二十四小时,要么或者是十二小时啊?我——”

这当然不是说“要么……要么……”是逻辑学家们臆造出来的。《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2016:1526)对“要么(要末)”的解释是:[连]表示两种情况或两种意愿的选择关系:你赶快发个传真通知他,~打个长途电话|~他来,~我去,明天总得当面谈一谈。

平行语料库中检索不到有效的语例,也许是《骆驼祥子》作者和Alice's Adventures in Wonderland译者的个人语言风格所致,也许是因为“要么”在20世纪上半叶的语言中确实不常见。如果进行扩展检索,我们在Alice's Adventures in Wonderland的其他5个汉译本(冷杉译,2010;吴钧陶译,2012;王永年译,2003;张晓路译,2002;管绍淳、赵明菲译,1981)中也能找到为数不多的一些译例:

29)Either the well was very deep,or she fell very slowly,

要么就是井非常深,要么就是她坠落的速度非常缓慢,(王永年译)

要么是井太深了,要么是她下落得太慢,(张晓路译)

30)‘either you or your head must be off,and that in about half no time!Take your choice!’

“要么滚开,要么把头砍下来,你得立刻选一样!马上就选!”(冷杉译)

“要么是你,要么是你的头离开,而且立时立刻实行!你选择吧!”(吴钧陶译)

“要么是你,要么是你的头给我滚开,马上!你挑吧!”(张晓路译)

“你要么滚开,要么把头砍下来滚开,你得立刻选一样,马上就选。”(管绍淳、赵明菲译)

31)either the locks were too large,or the key was too small,but at any rate it would not open any of them.

要么就是锁太大了,要么就是钥匙太小了,哪个门也用不上。(管绍淳、赵明菲译)

观察例29)至例31),不难发现,这7处译文出现的“要么”全部出现在复现结构“要么……要么……”中,没有单用的情形,而且全部是用来翻译英文中的“either…or…”。这说明,“要么……要么……”跟“either…or…”一样,都是不相容析取关系标记。另外,这些“要么”后面往往直接跟上“就是”或“是”,这说明“要么”一般连接小句而非短语或词语。

Alice's Adventures in Wonderland的上述6个汉译本再加上《骆驼祥子》原文,总共加起来只有以上那么几个实例,因此我们不妨说,“要么……要么……”一般可以看作不相容析取关系标记,但这些关系标记在自然语言中的实际使用频率并没有逻辑学家们所期待的那么高。

除了“要么……要么……”,汉语中还有什么表达方式可以表示不相容析取关系呢?

有时,“要么”也可以变成“要嘛”,例如“要嘛还是署名傅雷,要嘛不印我的译本!”杨全红(2012:123-124)评论道:两个“要嘛”,看似留有余地,实则已将自己的不二立场表达无遗。显然,这句话中的“要嘛……要嘛……”表达不相容析取关系。

另外,我们在平行语料库中检索到3个句对:

32)买了衣裳就不能同时把钱还剩下,买车的希望,简直不敢再希望!

Since he could not spend and save at the same time,how could he ever hope to own another rickshaw?

33)“不用揣着明白的,说胡涂的!”老头子立了起来。“要他没我,要我没他,干脆的告诉你得了。我是你爸爸!我应当管!”

“Don't play dumb.You know exactly what I mean.”He stood up.“I'll give it to you straight—it's him or me.I'm your father,and I've got the right to make you choose.”

34)“我怎办?不是说过了,有他没我,有我没他!我不能都便宜了个臭拉车的!”

“What am I going to do?I already told you.It's him or me.I'm not going to let a stinking rickshaw man get what he wants that easily.”

例32)显示英汉语中要表达不相容析取关系,不一定要借助析取关系标记,可以用解释的方式来表达。而例33)和例34)则说明,英译文中仍用“or”来表达的不相容的析取关系,在汉语中可以借助对举结构“A不/没B,B不/没A”来表达。类似的例子还有告示语“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以及惯用表达“忠实不漂亮,漂亮不忠实”,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