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艺术与自然

“自然”指可视的表象世界，但这一界说并不能简化艺术家同自然的关系问题。方便起见，我们不妨单从风景画这样的实例入手。这就需要考虑两个问题。第一，艺术与自然有什么不同，即现实风景的美同艺术绘画中再现的美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只有真正回答上述问题，我们才能着手解决第二个问题，即介于我们和自然之间的艺术家应尽到的职责是什么？

如果艺术只是自然表象的记录，那么最近似原物的摹品会成为最佳艺术品。倘若如此，摄影取代绘画的日子屈指可数。目前，摄影已经取代了大多数艺术家一度靠其谋生的复制艺术（如肖像和地形图）。但事实上，即便是野蛮人也不会轻信摄影可以取代绘画。不过，没有一套完整的美学理论，我们就难以对这种偏爱做出解释。简单说来，画风景的艺术家（艺术家画什么都是如此），其意不在描绘风景的表象，而在告诉我们一些关于风景的认识。这些认识可能是我们与艺术家共享的感想或情绪，但在多数情况下，它是艺术家渴望向我们传达交流的独特发现。这种发现越独特，我们越赞赏这位艺术家，期望他技法娴熟，能够明晰有效地进行交流传达。

那么，艺术家在自然界里到底发现了什么呢？他又是怎样向世界交流传达自己的发现的？对于这些疑问，最好还是用伟大艺术家的实践来加以说明吧。在这方面，康斯太布尔可以说是再好不过的典范。康斯太布尔的朋友和画友莱斯莉（C.R.Leslie）著有《康斯太布尔传》（Life of Constable）。该书收录了许多康斯太布尔关于绘画艺术的至理名言，具有十分重要的价值。艺术家对艺术的见解往往是耐人寻味的，但并不是说他们的任何见解都是一贯正确的，因为能够用一种媒介充分表现自己的艺术家不一定能用其他媒介充分地表现自己——特别是书面语言这种最难掌握和最模糊不清的媒介。从康斯太布尔对文学的审美判断来看，他生性简朴率直，对绘画艺术的本质有着不同凡响的洞见。下面这段论述摘自康斯太布尔1829年为画册《英国风景》（The English Landscape）所写的内容提要。

在艺术上，人们为了取得成功，经常使用两种方式。一种方式是小心翼翼地利用别人已经取得的成就，模仿他们的作品，把其中各式各样的美拼凑起来；另一种方式是直接师法自然，从美的源泉中寻找美。运用第一种方式，一个人会在研究绘画的基础上形成风格，并生产出模仿式的或折中式的艺术。运用第二种方式，一个人会通过对自然的细心观察，发现其中存在前所未画的美的特质，这样，他就有可能形成独特的风格。运用第一种方式的人，由于重复熟为人知的东西，其作品虽然会很快得到承认，但是在创新的道路上必然匍匐不前。这是因为他循规蹈矩，不越雷池，或者根本没有能力从事具有独创性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