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化的戏剧※
许多专家认为中国戏曲的艺术观是写意的,具有诗画的品格。写意是以精练之笔勾勒物之神意,注入艺术家的主观意向,是与事物的情感本质和内在真实紧密相连的,是人物性格与艺术家主观情感的统一。
中国戏曲走的是由民歌、唱诗,唱词、散曲到说唱故事的发展道路,清代孔尚任在《桃花扇·小引》中,认为:“传奇虽小道,凡诗赋、词曲、四六、小说家,无体不备”。当代张庚认为:“在戏剧跟诗歌的关系上,戏曲是用诗歌来唱故事,是诗歌与表现相结合的发展得最复杂的形式”[2],进而提出“剧诗说”,指出戏曲在内在结构、节奏韵律、文学形式上都应是“诗化”的。
要做到诗化,除运用一定的句法规则和韵文的韵律,重要的还是充分抒情和精练含蓄二者的统一。诗的语言要求精练含蓄,以少胜多,但必要时也反复渲染,一定要把“情“字写透。戏曲在整体内容上要有诗的意境,是一首长篇“抒情诗”和“叙事诗”。如《长恨歌》、《西厢记》、《牡丹亭》、《桃花扇》以及折子戏《思凡》、《秋江》、《贵妃醉酒》、《小放牛》等,作者都是以诗人的眼光来观察生活,具有诗人的感受,所以才写出了诗意盎然的戏,作者不是一般地交代情节、叙述故事,而是首先为剧中人选择一个情境,使剧中人可以在其中充分发挥诗化的感情,再以诗情的力量打动观众。
戏曲剧本的语言大多是诗化的语言,不仅唱词是诗化的,道白也是诗化的。诗化的关键在于丰富的想像和感情,在于语言的精练与和谐,特别是节奏的鲜明,“有情则长,无情则短”。在舞美提示上,不追求真实华丽的布景,制造生活幻觉,以吸引人的注意力,而是以简洁、隐喻式的布景,营造诗的意境,点到为止,以少胜多。诗化的唱词,如《贵妃醉酒》(见插页图16)中杨贵妃的“四平调”:
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玉兔又转东升。
那冰轮离海岛,
乾坤分外明。
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奴似嫦娥离月宫。
这段唱词创造了一个冷清、虚幻、缥缈的画面,透露出杨贵妃久等唐明皇不来而产生的失望、空虚、寂寞难耐的芳心愁怀。
诗化的念白,如《霸王别姬》中虞姬的独白:
看,云敛晴空,冰轮乍涌,好一派清秋光景。唉!夜色虽好,只是四野俱有悲愁之声,令人可惨?只因秦王无道,兵戈四起,涂炭生灵;让那些无罪的黎民,远别爹娘,抛妻别子,怎么的叫人不恨!正是:于古一争何事,赢得沙场战骨寒。
同样是月朗星稀之夜,虞姬的思想境界似乎要高于贵妃娘娘,由小我变成大我,她感受到的是良辰美景与狼烟四起的极不协调,对黎民百姓和人类生命的无限悲怜,其怨恨、悲愁之情跃然纸上。需要指出的是,语言的诗化,不一定就要使用古典诗词一样的文词雅句,而在于集中凸现人物的个性、感情、气质,如《桃花扇》中的“骂筵”,语言虽实,却由激情而出;《救风尘》中的赵盼儿的“浪语”,纯属口语,却生动有趣,给人以形象期待的满足,照样是诗化的语言。即使运用文词雅句,也必须文白夹杂,通俗易懂,如杨贵妃、虞姬的语言就是含义明确无误,观众乐于接受,切忌选词险怪,在书典中寻偏章,觅奇句,显示剧作家个人的某种趣味。
在戏曲不景气的当下,一些艺术家将文学性与戏剧性两相结合,回归到“诗化戏剧”或“剧诗”的本体上来,如著名戏曲导演杨小青在越剧《西厢记》、《陆游与唐婉》等剧目中,竭力营造诗的氛围,阐释诗的主题,收到很好的艺术效果,和剧场效应,显示了戏曲艺术的独特魅力和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