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与神※
从唯物论哲学的角色讲,形与神是不可分离的辨证关系,形是神存在的物质基础,神是形的统帅和灵魂。“形神论”也是中国古典美学的重要范畴,在艺术美的创造和审美评价中,虽然人们一般都主张“略形貌而取神骨”,追求传神或写韵的境界,但又都把形作为写神或取韵的物质基础,强调神与形的有机统一。戏曲表演的审美感知,即根据于这种文化意蕴,讲究“以形传神,形神兼备”。它的形,不是生活原形,而是经过加工、改造的形,戏曲演员的创造,在于通过装饰化的形去揭发形象的内在生命,使形象成为活生生的“这一个”。
昆剧名丑华传浩在《十五贯》中扮演娄阿鼠,摹拟老鼠的动作作为这个人物形象的性格基调。在《访鼠》一场中,在况钟的步步紧逼下,他忽而蹲上椅子笔划,忽而背对况钟思考,忽而惊慌地后翻,从椅下钻出来,逼真地刻画了娄阿鼠做贼心虚的鼠性形象。但别的演员来演这个人物,往往只有鼠的形态,或是惯偷,或是怯贼,只摹拟一点肤浅的表象,就走了“神”。(见插页图18)
又如梅兰芳和俞振飞合作演出昆剧《断桥》,演到白娘子叫声“冤家”,用手一戳许仙的额头时,可能由于梅用力稍大,或俞跪得太近,使俞的身子忽然后仰。眼看俞要摔倒,梅赶紧向前搀扶,但心里一想,许仙是负心人,没必要搀扶他,随即又轻轻向外一推。一戳,一搀,一推,十分生动地传达出白娘子又恨又爱又怨的复杂心情,被戏迷们惊为“传神之笔”,赢得满堂喝彩。这本是一个舞台事故,可由于戏曲大师们游弋于形与神之间,进行了“妙手偶得”的即兴创作,使得这段原本没有的神形兼备的细节表演,后来被所有戏曲剧种的《断桥》接纳下来,成为《断桥》乃至戏曲艺术的经典画面。
形与神的问题,换个角度说,也是技与情的问题,要求演员掌握一套娴熟的舞台技巧和歌舞百戏,乃至一些“绝活”,表演出令人叹为观止的舞台行动,为人物形象画龙点睛,达到深化主题的作用。如川剧演员刘成基在《闹齐庭》中扮演公子昭,在夺取了齐国王位的一瞬间,他一反传统的处理方式,突然一个转身亮相,以“变脸”的绝活在鼻梁上变出“豆腐干式”的丑脸,配合洋洋自得、张牙舞爪的身段,把一个打着正义的旗号的阴谋家的嘴脸刻画得入木三分,令人触目惊心,回味无穷。
戏曲表演的技巧运用不同于杂技和杂耍,必须有利于刻划人物的性格,为剧情发展服务,必须伴随神情表演,做到技与情、形与神的结合。有时,演员还必须从生活出发,考虑这种绝活、技艺是否符合人物的身份、年龄、性别以及他们自己完成动作的能力,与人物的实情实理取得一致,方能做到技与情、形与神的更好的结合,即“契合”。如京剧《挂画》中,叶含嫣为迎接情人约会,兴奋地挂画布置闺房,因椅子太矮,她便跳到椅子靠背上去挂画,这便要熟练的“椅子功”。但对于这个千金小姐来说,她是否可能有此绝活?是因为她太高兴,方忘乎所以地跳到椅子上去的。从这点来说,演员应该以自己熟练的“椅子功”,艺术地表现叶含嫣“不熟练”的行为动作,表现她既兴奋又紧张的心情,才是一种富有兴味的艺术美感,如果只看到演员熟练的“椅子功”,就是一种物理学意义上的无用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