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面具※
世界上的人面貌可谓千差万别,美丑不一,使得人的面部特征多姿多彩,相互有别了,即使是双胞胎也显示出细微的差别。中国戏曲的化装艺术善于化繁为简,从中抽象出美与丑的基本特征,根据不同行当使用不同的方法。其中主要是俊扮和勾脸。
俊扮主要用于生、旦行当的化装,是历史上素面化装的提炼与发展。俊扮就是施以粉黛,老生、武生、老旦施彩较淡,小生、青衣、花旦施彩较浓,这种扮相比较自然、俊美。在同一行当内,同一个演员扮演不同角色,或不同演员扮演同一角色,其面部化装基本上是相同的,近乎千人一面。如《赵氏孤儿》中的程婴、《四进士》中的宋士杰、《借东风》中的诸葛亮等,都是一张生角脸;《铡美案》中的秦香莲、《彩楼记》中的王宝钏、《同窗记》中的祝英台等,等都是一张旦角脸。其扮相的差别,主要在于演员的长相和年龄,但都是演员面部最美瞬间的定型,即使是同一行当,人物的性格、品德好坏不同,欣赏者从其扮相中也分辨不出好坏。每个角色的性格特征,主要依靠的不是面部造型,而是演员表演等其他手段。俊扮这种手法的形成,归根结底是人类在历史长河中,对于自然性与社会性兼具的人物相貌美丑的看法,大体上是一致的。具有不同民族特征和时代特征的美好事物,文艺作品中美的典型,可以跨越时代、民族、地理而具有永恒的魅力。(见插页图23)
勾脸是运用油彩勾描的化装方法,其样式称作“脸谱”。它主要用于净、丑行当的化装,因人设谱,尽管是由各种程式化的谱式组成,却是一种性格化的化装,有多少净、丑人物,就有多少种谱式,不相雷同,千变万化。在京剧中,净、丑两行人物分别用来表现生活中粗犷、豪放、刚毅和凶残、狡猾、滑稽等类性格形象,他们都外貌丑陋,或有某种缺陷,但其性格更加突出,富有变化。其中相貌丑陋而心灵美好的人物形象,在勾脸人物中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如《赵氏孤儿》中的魏绛,《将相和》中的廉颇等净行,《女起解》中的崇公道,《徐九经升官记》中的徐九经等丑行,对这些形象的欣赏能感受到一种强烈对比的造型美和内在美。戏曲界有句行话:“净不净,丑不丑”,寓美于丑,丑中见美,所以戏曲美学分支中有一种“丑角美学”。当然也有一些貌丑更心丑的反面人物形象,如《赵氏孤儿》中的屠岸贾,《野猪林》中的高衙内等净、丑行,借助人物的外部形象刻画和表演动作,使得他们在观众面前丑态百出,丑中见丑。脸谱源自远古祭祀的面具,它也是富含众生相和人生况味的戏曲人生的面具。(见插页图24)
对于不同角色,勾画谱式时褒扬贬抑各有明确的选择。正面人物常常采用肯定的色彩和单元,如红色、紫色、笑眼窝,太极脑门、虎字脑门等;反面人物常常采用否定的色彩和单元,如水白、黄色、耷拉眼、撇嘴、歪脸等。不论哪一种都在造型上追求完善的艺术美,给人以美的享受,一种脸谱形式的美。
脸谱与脸谱化是两个概念,二者有本质的不同。脸谱虽是把人物性格外化的一种化装艺术手段,但它不是“简单化”、“概念化”的代名词。净、丑行当的脸谱化装较之生、旦的俊扮化装,各自遵循不同的创作原则,而且俊扮化装变通性不大,更容易流于“概念化”。脸谱是真正性格化的化装术,是真正的艺术创造,是人类文化品位达到相当高度的艺术体现,正因此,脸谱才可以脱离戏曲舞台,只身闯入工艺美术的园地。即使舞台脸谱消失了,工艺脸谱也会依然存在。脸谱不是因为“化”而获得生命力,而是它独有的艺术本质决定的。所谓“脸谱化”是人们对脸谱的排斥、误解乃至曲解。脸谱不是神秘、神圣的,也不是庸俗、落后的,它是一种戏曲表现艺术,是一种民族艺术。
在不同题材的戏曲中,应使用不同的化装手法,如在现代戏创作中,随着社会生活和审美趣味的变化,人物化装趋于生活化,勾脸的方法不再使用,普遍是在俊扮的基础上加以改善,略施粉黛,与电影、电视剧人物的化装较为接近,基本上流于平面化和纯粹的修饰性。
【注释】
[1][明]王骥德:《曲律》。
[2]《张庚戏剧论文集》。
[3]《情感与形式》,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年版。
[4]张赣生:《中国戏曲艺术》,百花文艺出版社1982年版。
[5]参见胡芝风:《戏曲艺术二度创作论》,中国戏剧出版社2000版。
[6]《戏曲艺术论》第137页,中国戏剧出版社1980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