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张的尺度※
在艺术与生活的关系上,戏曲因题材类型、创作个性、主旨意趣不同而有多种处理方法,有的讲究生活真实,有的追求艺术真实,有的通过情感的对应物给予隐喻,有的将事理由小放大,进行夸张。夸张,是充分利用艺术假定性,对戏曲各门类进行艺术变形,从而增强表现力、吸引力和喜剧美的重要艺术手段,能够更强烈地引发观众的欣赏兴趣和笑声。
喜剧大师卓别林在电影《摩登时代》中,饰演一个失业工人夏尔洛,他好不容易在一家工厂找到一份工作,即永远不停地拧紧螺丝钉。经理为剥削工人的剩余劳动时间,试行了一种“吃饭机”,让工人一边吃饭,一边干活。“吃饭机”失灵后,经理下令加快机器运转速度。由于单调而紧张的劳动,夏尔洛下班后,两只手还不停做着拧紧螺丝钉的动作,以致在大街众目睽睽之下,将一个女人的衣扣也当作螺丝钉来拧,被人斥骂为流氓。这个夸张的动作,深刻揭露了资本主义制度对工人的残酷剥削,强烈控诉了异化劳动对劳动者身心的摧残,它不是歪曲生活真实,而是在本质上符合生活真实。这就是夸张的独特的审美作用。
艺术夸张,主要通过对事物的由小到大的变形,以令人意想不到的跳跃逻辑,使观众猛然领悟其本质真实。正如法国柏格森所说:“把小的东西说得象是大的,那就是夸张。当夸张被扩展,特别是当夸张成了体系,那就是滑稽了,因为那时夸张就显得是移植的一种手法了”[12],如蒲剧《春草闯堂》、楚剧《狱卒平冤》,作为丫鬟和狱卒,他们是“小”的,但敢在县太爷面前周旋,并凌驾于县太爷之上,通过他们的机智促使矛盾冲突的解决,就变“大”了,是“小马拉大车”。当然,如果对柏格森的话进行修正、补充,也就是德国里普斯说的“一切喜剧性的这个共同点,即喜剧对象先‘装’成一个大;接着显得却是一个小或相对的无”[13]。如元杂剧《陈州粜米》中,包拯为断案,微服私访,途中遇到妓女王粉莲。妓女将包拯当成乡巴佬,要他扶她上驴,为她牵驴,还准备回家将他收为看门人。在这里,包拯是由“大”变“小”,而妓女是由“小”变“大”。后来,包拯作为带着势剑金牌的皇帝使者出现时,妓女吓得面如土色,跪地求饶。此时,包拯又由“小”变“大”,妓女又由“大”变“小”,通过大小互变的艺术夸张,戏曲取得了强烈的喜剧效果,令人忍俊不禁,同时在审美认识和感情上也获得了鲜明的印象,从而大大提高了戏曲艺术的感染力。
艺术需要夸张,但夸张时也要注意含蓄、合理,不破坏人物形象的规定性和整体美感,这个分寸需要灵敏的演员来掌握,不至“出格”。高明的夸张,总是稳当有序的,缺乏悟性的演员才会毛手毛脚,张牙舞爪。如相声大师侯宝林有一次演出《空城记》,他一出场,就见观众莫名其妙地笑,经冷静察看,才知是龙套站错了,一边三个,一边一个,不对称。他奴嘴暗示,但那个犯错的龙套是首次登场,十分紧张,不敢动。侯宝林不紧不慢的静态表演,夸张而有度,观众心中暗笑,惟恐笑出声妨碍了他的表演。这就是夸张而含蓄的生动例证。俄国戏剧导演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曾批评一个演员表演的过火:“你过分卖劲了”,“应该经常记住,在舞台上不应该给你正在做的添加些什么,增强些什么;相反,倒应该减去百分之七十五以上”。[14]那减去的,就是夸张过火的那一部分。
戏曲离不开夸张,如古往今来几乎每个戏曲剧目都有“插科打诨”,从中搞笑,调剂观众欣赏情绪;但夸张是综合艺术的综合创造,每个门类都不应孤出一枝,影响剧情和人物的规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