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俗政治经济学方法的形成

庸俗政治经济学与古典政治经济学在方法论上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庸俗政治经济学方法并不是在古典政治经济学解体之后所形成的一种崭新的方法，而只是从古典政治经济学方法中不断发展出来并伴随着古典政治经济学的解体而取得独立表现形式的古典政治经济学方法内部的庸俗因素。它具体表现为对资本主义日常观念的单纯的现象复写。在古典政治经济学的早期形成阶段，这种经济学方法中的庸俗因素还是跟古典政治经济学方法的科学化进程混合在一起的。配第尽管区分了市场价格和自然价格，但他不仅混同了价值和交换价值，而且还混同了交换价值和价格。布阿吉尔贝尔提出了市场价格后面的真正价值的思想，但他把商品生产还原为简单的使用价值的生产。不过，这只是说明古典政治经济学的科学抽象法正在形成之中，而不能说它已经开始庸俗化了。

庸俗政治经济学作为政治经济学的特殊表现形式从其“母体”中分离出来，只是在政治经济学达到一定的发展程度（即在亚当·斯密以后）和形成稳固的形式时才开始的。从经济学理论反映经济现实的发展这一线索来看，庸俗政治经济学因素的独立化实际上标志着资本主义生产所固有的内在矛盾和与此相联系的阶级斗争的发展已经达到了一定的阶段。我们知道，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本身是个矛盾体。一方面，为了说明资本主义生产的基础，它必然要明确地把劳动说成是价值的惟一要素和使用价值的惟一创造者；可另一方面，为了维护资本的利益，它又必然要把劳动者的利益排挤出去，把资本也看成是财富的源泉和生产的目的。在这个矛盾中，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其实只是说出了资本主义生产的本质，或者说，只是说出了雇佣劳动即从本身中异化出去的劳动的本质，这种劳动创造的财富作为别人的财富和它本身相对立，它自己的生产力作为它的产品的生产力和它本身相对立。在资本主义生产的上升阶段，资本和劳动之间的矛盾被资产阶级与封建专制制度之间的矛盾所掩盖。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还没有清楚地意识到资本主义社会本身的矛盾，它只是一味地维护产业资本的意识形态，一味地证明只有生产领域中的劳动才能创造商品的价值。它完全站到了当时历史的焦点上，就像它完全忘记了自身也是这个历史过程的产物一样。在这种条件下，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能够在坚持劳动价值论的道路上越走越彻底，能够通过分析把各种固定的和彼此异化的财富形式还原为它们的内在统一性，直至在斯密、李嘉图那里得出了劳动价值论的较为完善的理论形态。

而一旦资产阶级政权获得了巩固，社会主要矛盾转移到了劳动与资本的矛盾上，情况就大为不同了。这一过程是在19世纪二三十年代完成的。此时的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必须面对它所维护的那个社会本身的内在矛盾，而这个矛盾恰恰又是跟它所坚持的主导理论倾向相对立的。既然劳动创造了一切，那资本为何得到了一切？如此一来，劳动与资本之间的矛盾与斗争岂不是合理的事情了？可资本主义社会在它看来却又是社会生产的绝对形式，这岂不相互矛盾了吗？资本主义政治经济学必须“解决”这个矛盾，“解决”这个不是靠经济学理论而只能靠社会历史的发展才能解决的客观社会矛盾。其出路只有一条，即把政治经济学理论本身庸俗化。正如马克思所说的：“只要政治经济学是资产阶级的政治经济学，就是说，只要它把资本主义制度不是看作历史上过渡的发展阶段，而是看作社会生产的绝对的最后的形式，那就只有在阶级斗争处于潜伏状态或只是在个别的现象上表现出来的时候，它还能够是科学。” (23) 斯密以后的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呈现两种发展的态势：一是即使经济学理论无法解释经济现实，也要把经济研究中的本质分析法、抽象法贯彻到底。从这条线索中走出的是李嘉图。二是及时改变经济学研究的方法，放弃内在的、本质分析的理论线索，走向对客观经济现象本身的无批判的分析与说明，这就是庸俗政治经济学方法的线索。它为了解释经济现象，抛弃了真正能够解释这些现象并且也是惟一能够科学地分析这些经济现象的科学抽象法。在此基础上所能得出的解释当然只能是实证的、庸俗的解释。

除了上述指出的社会历史根源外，庸俗政治经济学方法的形成还有其思想理论上的根源。在古典政治经济学的代表人物斯密和李嘉图那里，经济学方法本身是具有矛盾的。由于劳动与资本的矛盾对其理论体系的冲击力，他们无法把科学的抽象法贯彻到底（斯密），或者即使把抽象法强制地贯彻下去，但却无法解释经济现实（李嘉图）。萨伊称斯密的《国富论》“只不过是一大堆杂乱地放在一起的、附有启发性例证的最正确政治经济学原理和附有有益的意见的统计学天才研究” (24) ，熊彼特把李嘉图的方法称为“李嘉图的恶习” (25) 。撇开萨伊和熊彼特本身的庸俗政治经济学方法不论，在某种意义上，他们的确指出了斯密和李嘉图经济学方法上的问题。古典政治经济学在方法论上的局限性不仅使它无法保持其理论的完整性，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这还会使其理论前提和基本方法本身发生动摇与瓦解。斯密以后庸俗政治经济学方法开始走向独立化，并在李嘉图之后全面取得独立性的表现形态，跟上述这一原因有很大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