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治疗：“休息疗法”的崛起
道德治疗：“休息疗法”的崛起
回顾第四章中美国在整个19世纪精神病治疗的主要学派，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独辟蹊径地选择介绍美国谈话疗法的发展情况。在1900年之前，一直到独立战争时期本杰明·拉什（Benjamin Rush）出现为止，美国心理疾病的疗法都大同小异，情绪障碍的疗法仅限于医学或急救的治疗过程，远不如在欧洲那样有科学依据。
“不过是显而易见的常识”
休息疗法在19世纪被感到焦虑和压抑的人普遍提倡。人们相信，受折磨的人每天进行思考不能超过一定的次数，这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这一禁忌甚至扩大到阅读材料：神经衰弱的患者应当只阅读“最好听的说教”或平淡的“田园”诗歌；如果因为阅读了超过这一刺激程度的书籍而加重病情，那就是患者自食恶果。另外，在精神错乱的治疗过程中，一般应选择清淡的饮食；辛辣和异国的食物很有可能使神经系统兴奋并彻底衰竭，其影响如同坐火车、玩牌、跳舞和听现代音乐，尤其对敏感体质和出生高贵的人刺激较大。
所有这些规定用著名苏格兰心理学家里德（Reid）的话来说“不过是显而易见的常识”。研究变态心理学的方法理论实际上是对道德败坏的心理层面的研究。辛辣的食物、探戈和浪漫主义小说与神经衰弱有什么关系呢？若用里德的模式来分析，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它们都刺激了性神经系统。处于持续兴奋状态的性神经系统会使人逐渐衰弱，直到从衰弱变成疯狂，如若不加医治，患者将会死亡——除非病人是吉普赛人或地中海沿岸居民的后裔（或是非洲人，尽管这些搞科学的人对美国黑人根本视而不见）。208
这些维多利亚时代的美国人在性的问题上乏味得要命，但他们完美地体现了苏格兰心理学的根本：禁酒、节欲。根据上帝自己创造的精神法则，极端遵守礼仪对于虔诚的基督徒是应该的。我不确定早期的美国心理学家是否像维多利亚时代的欧洲内科医生那样十分相信“性毒素”的作用，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虔诚的基督徒相信，性能力衰竭是对情感健康和社交健康的最大威胁。
疯狂与孤僻的性格缺陷
他们认为，有悖于基本人性的最大罪过是手淫。这种“孤僻的性格缺陷”不仅消耗了肉体上珍贵的津液、枯竭了活力精华，而且偷享了快感。任何一个基督徒都势必因此被毁掉（基督徒如此地脱俗、进步，从神经学上来说，比那些皮肤较黑、没有“进化”彻底的人不知胜出了多少）。
同时作为内科医生和心理学家的玛丽·玛兰蒂（Mary Melendy）在她的《少女、妻子和母亲：如何保持健康—漂亮—幸福》（Maiden，Wife，and Mother：How to Attain Health-Beauty-Happiness，1903）一书中呼吁母亲们承担起义务，防止她们的儿子陷入孤僻性格的深渊。玛兰蒂警告说：
教导他，这些［性］器官是上帝赐予的圣物，在他较成熟的岁月里被用来生儿育女、传宗接代。
让他记住，如果这些器官被误用或被用于上帝创造它们的初衷以外的目的，它们就会带来疾病，毁掉那些糟蹋和违背法则的人——上帝支配着这些器官，不愿意让一个男孩在完全长大前使用它们。
如果他已经学会触摸他的性器官，或以任何一种方式接触、弄脏它们，教导他，再也不要这样做；如果他不听劝告，他将不会快乐、健康、茁壮地成长。
教导他，当他触摸或刺激他的性器官时，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遭罪，因为它们是由贯穿整个系统的神经相连而成的，这也是“手淫”被称为“自我糟蹋”的原因。当身体的这一部分受到任何触摸或刺激时——无论是哪种方式——整个身体都会受到虐待。
教导他们，避开所有纵容这种讨厌的习惯的孩子们，避开所有谈论这些事情的孩子们。这种罪孽是深重的，事实上这比撒谎和偷窃更糟糕！因为，撒谎和偷窃虽然邪恶，会毁掉他们的灵魂；这种自我虐待的习惯却会将灵魂和身体一起毁灭。209
如果性器官被触摸，过多的血液将被输送到这些器官，这将会导致一种病态；它还会引起身体其他器官的疾病，因为这些器官应有的血液被带走，剩下的血液远远不够。另外，性器官还通过神经，与脊髓和大脑有着紧密的联系。如果它们被触摸，或者你不停地去想它们，这些神经会兴奋起来，然后变得疲惫，这会造成背部酸痛、大脑昏沉、身体虚弱。
它会给肺病、麻痹和心脏病埋下病根，还会使记忆衰退，使一个男孩变得粗心大意、无精打采。
它甚至会使很多人不能自控；还有一些人，长大后选择了自杀。（pp.32_33）
教化疗法：性与疯狂
疯狂与手淫和其他无节制的性冲动之间的外显关联对于早期美国心理学家来说是一个重要的命题，对于弗洛伊德和他的同行来说，这一命题同样重要。在精神病院里，你将看到精神病患者们不断地刺激着自己，使自己一步步陷入无药可救的堕落深渊；你还将目睹手淫的效果。其他常见的不良性习惯所造成的后果和这一样，是毁灭性的。其中极端危险的习惯是中断性交（coitus interruptus），或者叫作“撤回”（withdrawal），它声名狼藉，几乎是每个青春期少年的不可靠的老朋友。
早在1832年，性知识指南就告诫过青春期的男孩远离与撤回有关的危险行为。让我们来看看一个虔诚的维多利亚时代的苏格兰心理学家可能持有的意见：首先，《圣经》明确声明体外排精是被禁止的：
犹大要俄南与他哥哥的妻子同房，向她尽为弟的本分，为他哥哥生子立后。俄南知道生子不归自己，所以同房的时候便遗在地，免得自己给他哥哥留后。在耶和华眼中，俄南的所作所为是不道德的，耶和华就叫他死了。（创世记38：8_11，《牛津新英语圣经》）
作为心理学家，我们必须运用上帝赐予的常识官能去领会这一圣经教诲所蕴含的“心理学”。那就是：当一个男人初次与他的妻子在新婚的床上做爱，却陷入中断性交的挣扎时，他的妻子被置身于极度紧张的兴奋状态，却没有自然的方式释放。这种状况给妻子带来了很多烦恼并使她神经亢奋，并可能导致情绪急转、精神过敏和说话带有与女性身份不符的尖锐。为了处理好这些情况，妻子会努力着手解决这些尴尬的问题，尽管她可能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计划。她也许会夸张自己的女性特质或在主餐中加入奇异的辣味来重新燃起她丈夫的欲望，这样也许能让他“完事”。210
丈夫是否应该屈从于这种诱惑并与此同时改正他的中断性交呢？他可以把一切都处理得很好，但是如果他的撤回的习惯重演怎么办呢？如果他的妻子是个固执己见而不懂得心理学的女人，她也许会坚持自己的要求。这将引发一系列的神经症状（根据维也纳和巴黎的同事的看法，这些症状将归结为歇斯底里）。同时，她的丈夫很可能陷入虚弱的状态，再也无法完全恢复。
如果你对自己说：“好吧，如果这种事情一定要发生在我身上，那也是我自己选择去承担的”，那么你没有清楚地理解这个故事的要旨。这个教训的寓意在于：只有正确地学习《圣经》和心理学，坚定意志力，才能获得良好的心理和活跃的情绪。然而，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样，大多数男人在性的方面坚定意志力时，都显得十分无能。尽管19世纪的指南忠告男孩和男人远离自我刺激和“违背自然”的性习惯（如中断性交），过基督徒自我约束的生活，与妻子共同遵守基督教的德行；但是这些劝告大多数都被当作了耳旁风。
主张妇女纯洁的教派
道德哲学因此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妇女身上，并力劝她们成为家庭安康的守护者。美国心理学家甚至在心理学发展初期便频频为妇女杂志写长篇大论，并出版书籍建议“维护基督教家庭”。妻子们被警告道：在性活动中浪费男人的精力是危险的；她们还被授予道德的权威，以消除由性引起的神经和情绪疾病的威胁。
到1880年代中期，这项运动已经团结了基督教妇女禁酒联合会（Women`s Christian Temperance Union）的政治力量，通过实行严格的禁酒条律来杜绝殴打儿童和虐待妇女的现象。如此便出现了一个强大有力的中产阶级妇女运动，名叫“主张妇女纯洁”。
这场运动的影响很大，美国家庭的道德力量戏剧性地脱离了传统犹太教和基督教男性至高无上的权力。取而代之的是以科学方法掌管基督教家庭的母亲。
这场运动的实际影响体现在：1900年，美国女性的寿命在历史上第一次超出了男性，同时，出生率陡然下降。基督教家庭在当时逐渐成为里德和他的追随者们一个世纪以前就提出的“在心理学上意义正确”（psychologically correct）的家庭。但是，这场号召人们远离性交的运动并没有减少盛行的手淫这一被认为具有毁灭性的习惯。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