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磁性说
再看磁性说
说吧,朋友,你觉得紧张吗?压抑吗?工作劳累吗?你的朋友是否说你毫无幽默感?说你萎靡不振,或是读书读傻了?你是否感到筋疲力尽?是否发现自己心灰意冷、百无聊赖、缺乏真正的体力劳动?你的大学寝室或公寓是否已成了监狱?你是否向往室外的自由?是否希望自我完善?222
倘若真是这样,19世纪末期维多利亚时代的中产阶级美国人就是你的原型
(Cushman,1992)。那是一个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崇尚克制、冷漠、逻辑分析、数量、妥
协的社会,作为社会的产物,许多生活在那个时代的美国人都渴望出现某些事物使
他们的灵魂变得生机勃勃,给他们的生活带来意义、目的和方向。威廉·詹姆斯所
说的“热忱”在哪里?人们怎样才能过上浪漫主义诗人曾享受过的跃动的日常生活?
是什么使得生活值得我们过?到哪里才能够找到生活的核心?
最初的美国世俗心理治疗提供了一个答案:动物磁性说。埃德蒙·沙夫茨伯里(Edmund Shaftesbury,1925)在他的《无处不在的磁性》(Universal Magnetism)一书中说道:
磁性是普遍的,这是第一条原理。我们在确认这一事实的那一刻就对我们存在的许多奥秘做出了解释:自然的力量遵从伟大的磁性原理——尽管人类没有能力解释这种原理的动机或起源。(p.12)
沙夫茨伯里向他的读者提供了“掌握人类一切力量的家庭训练教程宝典”,共由八卷冠冕堂皇的皮边本组成,其中包括了个人磁性教程、他人磁性教程、通过磁性把握生活、破解“最深奥的存在之谜”、控制他人的神秘磁性原理和“预知未来命运的方法”。我个人拥有的《无处不在的磁性》还含有一件限时特卖:“《性磁性说:男性和女性的私人研究》,原价25美元,现售7美元!”
由于担心读者不把沙夫茨伯里的想法当回事,作者特意在书中告诫读者说:某位年轻的女士“最近为了摆脱某种降临在她身上的不幸而将自己催眠,结果发了疯。医生说,要是她开发了磁性,她就可以消解开始的麻烦,也就不会落到那种下场”(p.5)。还有一个年轻的男士“患上了一种由精神错乱引起的烦躁不安症,这种坏习惯使他失去了所有的磁性、所有的优良品质、所有的自制能力。最后,随着任由它一点一点地加深影响,他丧失了所有的心智。”(p.119)
唯心论者的理由
沙夫茨伯里的理论中有没有听起来让人感觉很熟悉的内容?应当如此。因为这简直就是一部麦斯麦理论的美国版。麦斯麦的理论由他的弟子查尔斯·鲍耶(Charles Poyen)1836年传入美国,很大程度上掺和了手淫恐惧症。磁疗成为一种风尚,用以治疗大量的精神病症状,包括精神萎靡、痉挛、体质虚弱、道德迷惘(Cushman,1992)。223
要理解这一早期心理治疗运动,关键在于记住磁性论既是科学的,又是精神的;它将伦理道德和科学方法融合在了一起。磁性说预示着瑞夫(Reiff,1966)所谓的“心理治疗的胜利”——掌控人类的信仰的力量,以减轻他们在世俗生活中的重担。
在这些理论中,主要的内在原则是:相信在非传统的、凭借经验的环境中,精神领域依然有着可入性和可用性。它们构成了一种世俗的普救说和一种建立在欧洲浪漫主义运动和反启蒙主义运动上的自我表现评估。麦斯麦的陈述代表了这一普遍观点的特征:“只有一种疾病,也只有一种疗法。”鲍耶利用催眠恍惚状态帮助病人接触每个人都有的非宗教的普遍精神(如动物磁力)。接触到这种精神力量的源泉后,病人将感到精力充沛、精神焕发,仿佛变了一个人。麦斯麦催眠术及其继承者对意识的交替状态,异域美国人的天真烂漫和乐观精神,及一种世俗的反理性的唯灵论都有十分强调。(Cushman,1992,p.31)
在这些彻底唯灵论的治疗法中,真正既“先锋”又有美国特色之处在于它们与宗教全然无关。相反,它们是“科学的”。它们靠的是对自我力量毫无怀疑的信仰。《无处不在的磁性》中,有整整三分之二的内容都是用来强调“增强意志”“树立明确目标”“开发个人能力”的。
可以想象,惠特曼(Walt Whitman)和詹姆斯(William James)一定会觉得整个理论非常有说服力,事实上他们也确实相信这套。实用主义对于詹姆斯来说,是哲学理想;对美国中产阶级文化来说,是一种道德标准。磁学家们的“谈话疗法”与实用主义理想完全一致:它们都承诺务实的效果——让来访者更受欢迎、更安心、更成功、甚至更迷人。正如沙夫茨伯里所发现的那样:
生活中找不到比整理客厅更大的抱负……一旦磁化,即便缺少财富和家庭渊源,客厅也会大放光彩……那么对你来说,想要在交际方面富有吸引力,第一步就是用你的意志宣布:这些魅力都是我的。(1925,p.332)
自我的力量
民主、乐观、有科学撑腰、没有束缚——以新的谈话疗法的方式,你可以“想怎样就怎样”。但是如果你达不到这种程度,就只能责怪自己,这与其他人毫无关系。不管你选择催眠术、颅相学、唯灵论、玛丽·贝克·艾迪(Mary Baker Eddy,基督教科学的奠基人)的正面思考,抑或是磁性说,美国学说在根本上是一样的。它们的焦点都是自我。人们认识到自我的四大基础是——224
自立 第一个基础是自立,这是“非政治私人状态”的构成中最深奥的部分(Cushman,1992,p.32)。这一美国理论使得建立在种族、宗教信仰和性别问题上的“借口”都站不住脚。无论什么疾病降临到我们身上,在经济学和社会学的理论中都不会找到疾病的起因和解决方法。像马克思(Karl Marx)、恩格斯(Friedrich Engels)和韦伯(Max Weber)那样的理论学家,他们的对象是欧洲人,而不是波士顿和布法罗的布衣百姓。我们有必要作实质性的重新调整、在精神上重新觉醒、赞美和实现上帝的计划。
意志力 第二,詹姆斯曾清楚地给出过重要的结论:解决问题的方法在于发展意志力,从而集中和引导我们的思想。在所有这些早期的世俗心理治疗中,这种类似禅宗的自我调节、控制的取向正是核心所在;你将在后面几章内容中看到,现代认知疗法的中心还是存在着这种说法。如果你愿意的话,请想象一下,如果我们对弗洛伊德这样解释:一个学会控制自己意识思维进程的人能够消除焦虑。我几乎可以肯定,他会摇着长满白发的脑袋嘀咕道:“一个巨大的错误,但只不过是个错误。”
在美国佬的家中,“思维胜于物质”,这是与他人相处的金箴;而看医生就是对道德软弱的公开供认。如果一个孩子能够在这样的家庭中成长,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会很好地学会精神自控。
美德与自我回报 第三个美国理论的基本概念是,自我发展享有欣赏自我回报的权利。因为美德大致上就是个人的自我控制,是智力的训练和精神的富足,也就是说美德事实上是对它自身的回报。但是高尚的人不单单满足于了解他们自身的美德,他们的愿望远不限于此。当美国人说美德是对自身的回报时,我相信他们是想说:那些高尚的人已经得到了回报给他们的每一分钱,美德保证了那些高尚的人已经拥有的回报的所有权。(而且上帝总帮着那些不中用的政客——那些承认想从这些回报中征收走一部分税收的政客!)
从这种观点来看,心理学上的幸福大致上是个人的世俗救济。拥有这种幸福状态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活得很好;他们在社交方面和物质方面处境都很好。如果我有7美元闲钱用在“性磁性家庭训练课程”上,我当然会发现,磁性强大的男人吸引磁性强大的女人,反之亦然;毫无疑问,他们生出磁性强大的小孩。那些小孩的归宿会是磁性显著的学院和大学,在那里他们会遇到和他们一样被索取这么多钱的人。225
性格 第四,我们必须考虑人格的问题。美国心理治疗已经有一个重要的信条,即每个人都要有一个真实、坦诚的自我,心理上的幸福要求的是自我的发现与重申——这是一个要求抛弃虚假的、顺应社会的自我的过程(Cushman,1992)。有些人将这种真实的自我归类于人的“真实天性”,这通常是自我的某一方面,从孩提时代起就已经显露出来,也许还反映了其父母中的一人或双方的性格本质。这种美国式的看待自我的观点一点也不像弗洛伊德建立的关于性的、攻击的、自私的、不安的自我的观点。对于美国的“治疗学家”来说,自我是努力的、竞争的、解决问题的、向着目标的胜利者。自我是其他事物的主宰。它既追求精神上的教化又追求物质上的满足,并且意识不到在这两者的尽头之间可能产生的任何矛盾。
另外一方面,“性格”有点类似于道德完整性。世纪之交的美国治疗学家相信,性格需要被慢慢地灌输进入自我——“通过自我约束、节俭、努力工作、清洁和宗教指引”(Cushman,1992,p.35)。性格使自我不至于深陷享乐堕落、性变态和卑贱。
在早期美国心理学家看来,享乐的问题(或者至少是对享乐的追求)在于它耗尽精力,而那些精力是用来做一些不得不做的事情的。那些追求享乐的人丧失了他们的干劲、他们竞争的锋芒。他们缺乏决心和雄心;他们无法将他们的资源转化为动力,来保证他们自己和家人的成功。穷人可以受到怜悯,但绝不能助长偷懒的习性;慈善事业应该只帮助那些愿意自食其力的人。如果说这种新心理科学为这个民族带来了些什么好处的话,那就是它帮助恢复人们的生产力、乐观主义精神和充沛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