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为主义革命

行为主义革命

当我还是一个年轻的、雄心勃勃的心理学专业本科生以及行为疗法促进协会(Association for the Advancement of Behavior Therapy)的准会员的时候,历史性的运动恰好在那时展开——走出旧迷信!走进自然科学的心理学,重新走上帮助人类寻求幸福生活的道路!

阿尔伯特·班杜拉的社会学习理论

我们立即被卷入了下一轮由阿尔伯特·班杜拉(Albert Bandura)和斯坦福大学的同事推进的下一波发展。1969年,班杜拉出版了《行为矫正原理》(Principles of Behavior Modification)。它成了我研究生时期的圣经。班杜拉发展了“社会学习理论”的内容。他演示了上百个不同的实验(我能一下子把全部的实验都背出来),证明人类是通过观察过程学习如何习得、矫正、抑制、解除抑制行为的。班杜拉认为效果律、斯金纳对强化机制的研究以及巴甫洛夫控制情绪反应的条件反射理论仍然很重要,但是,他特别推崇个人与环境的互动作用。247

关于这种理论有一个经典的实验:实验者的合作伙伴是一个叫比利的坏孩子。他进入实验用的游戏室时,全然不知别人可以通过一块单面玻璃观察他。于是比利尽情地按照规则玩耍,或是违反规定——玩禁止触摸的物体,甚至气势汹汹地“殴打”屋里巨大的塑料充气娃娃。过了一会儿,“老师”重新出现在屋里,是强化申明比利是个好孩子(不管他是不是),还是因为他违背游戏室规则而处罚他呢?

在这个实验中,其他孩子是真正的被试。实验开始时他们观看了一盘录像,通过录像观察比利在游戏室里的所作所为,连同最后老师回来对他的表扬或者批评。然后让这些真正的被试独立地在游戏室里玩耍,同样可以通过单面玻璃观察他们。他们会玩那些禁止触摸的物件吗?他们会揍玩具娃娃吗?当然!他们做什么取决于他们在录像中看到了什么。

但是有一点很重要:当孩子观察到比利违反规则、揍玩具娃娃,并因此受到惩罚后,他们在受试过程中就不会去接触被禁止的玩具。这些受试的孩子从比利的下场中得到了教育

他们也完全学会了所目睹到的比利的所作所为和伴随这一行为的强化偶联(reinforcement contingency)。目睹了比利的行为和所受处罚的孩子在被要求的情况下可以几近完美地演示违规行为。

不带有反射和强化物的学习

如果你有兄弟姐妹,或者已经开始上学,或者在成长期与任何生物一起生活,那么你也许已经知道了班杜拉在实验中发现了什么。但是你要记住:优秀的心理学家进行仔细观察之前是几乎什么也“不知道”的。

在班杜拉的研究之后,科学心理学深陷尴尬的境地:单单通过观察,或者当观察到的行为尚未被“强化”——事实上是被惩罚时,如何掌握这些新的行为(玩禁止的玩具、用特殊的方式敲击玩具娃娃)?巴甫洛夫的条件反射作用和斯金纳的偶联管理都无法为此提供解释。然而,我们大量的情绪行为、社会行为、动力行为明显是从观察他人的行为及其后果中学到的。248

班杜拉提出了一个非常类似华生理论的解释:“榜样”(modeling)效应具有直译调停作用——通过对它进行思考从而获得、储备和重新获得行为。也许你会为这种解释感到震惊,但那些忠实的激进行为主义者们首次读到班杜拉的这一观点时,受到的震动更为激烈。我极其清楚地记得:我那斯金纳派的研究生导师对他的学生们说,如果缺少“内在的心理活动”——即所谓思考带来的启示,就无法解释行为问题。于是,我们很快讨论起了“期待”“价值”“符号过程(语言)”和“自我调节机制(通过对周围环境强化偶联的理解,决定自己将要做什么)”。

我和我的新婚妻子避免了这类选题,而是做了一项涉及面较窄的论文。妻子布兰达将行为疗法运用到了病态的啮齿动物身上(大概那里没有口头回旋的余地),而我则对“痛苦的电击”所产生的预料之中的应激反应进行了巴甫洛夫式的研究。(在你强烈抗议之前,我想说明的是:我在这个实验过程中必须电击自己数次,而其他男同学作为研究对象只需轻轻的一次。)在离开激进行为主义的精彩世界之前,我们确实做了一些实验以证明,通过观察旁边盒子里“老道的”老鼠的行为,它们能够学会踩压障碍物并对线索做出相当熟练的判断。我们是在试着向班杜拉证明:做一个好的实验对象是不需要思考的。

实际上,我从没有真的相信过正统的激进行为主义。甚至我在学习系统脱敏的时候,也保持自己的判断:系统脱敏大致上是90%的谈话疗法和10%的巴甫洛夫理论。看着我们的孩子长成会走路、会说话、会解决问题的小生命是一个奇妙的经历,他带着独特的气质和个性慢慢地长大,这些气质是我们把他从医院领回来的第一天就有的。这使我同意了斯金纳的观点:我们在孩子的游戏行为中能够找到关于任何一种完全独立的(并且相反的?)心理学“系统”的足够资料(参见Benjamin,1993)。至于我自己的或所了解的宠物身上所具有的反行为主义者的倔强个性就更不用提了。

行为疗法的局限

行为疗法在思想上和认知上仍处在自我梳理的过程中。在很大程度上,行为疗法继续通过展现与其竞争的其他心理治疗各学派的无效性来宣传自己,而不是通过做各种艰苦的实验把自己发展成一门自然科学。行为疗法在1980年代成功地将所有精神障碍都归为行为解构,但后来却无法证明行为疗法的治愈率高出等待治疗和使用安慰疗法的对照组。249

与此同时,精神病学——其根本定位仍是精神动力学——再一次对行为疗法使用了迂回战术。如今我们的来访者们来看病时装满了“药”。被诊断患有强迫障碍的病人在接受行为疗法的同时还要服用抗抑郁药物;企图自杀的大学生被建议使用利他林(Ritalin)来缓解痛苦症状;甚至美国总统乔治·布什(George Bush)也用强力镇静剂来“帮助”自己入睡。

时下呼声四起要求授予心理学博士开处方的资格。当我表态无心加入“圣战”大军时,我被当成了只讲究原则而不顾经济损失的天真学者。然而,惋惜的绝不止我一人:行为主义治疗师越来越关心自己的“职业身份”,说白了就是要占一块专属行为主义治疗师的医疗市场份额;至于行为主义疗法的核心理念、学术与科学内容,他们早已忘本(Fishman&Franks,1992,p.189)。

从乐观的一面来看,行为疗法治疗师似乎确实越来越注重学院派与非学院派心理学研究者们的贡献。新兴的行为主义把重点放在了生命发展、生物学、胚胎学、社会、文化、性别、阶级、环境的变化情况之间的相互作用上,在整体、自然、反还原论的背景下提供了令人兴奋的未来可能性。在已建立的、已证明的科学的局限下,行为疗法治疗师仍然有可能成为“逍遥自在的无政府主义者”和实用主义者(像詹姆斯所预见的那样),发挥自己的才能。

在1990年代,行为疗法原理适用于所有类型的障碍和个人情况。生物反馈、行为医学、社会和环境心理学进入到了行为疗法的领域。但要知道,“扩展”并不一定是“成功”的同义词。因此,尽管行为疗法会被选为自闭症的疗法,但治愈是两码事。行为疗法显示出治疗方面的胜利,这虽然很令人满意,但行为疗法的优势并不在这里,而在于其方法的独特性。研究失败原因与成功有着同样的价值。(Fishman&Franks,1992,p.189)

一个行为主义者的谈话录

大量关于行为疗法特征的资料已经出版。它们都有以下三个普遍特征:

在研究障碍、发展干预策略、评估治疗效果的过程中,忠于科学方法250

依赖建立在由实证研究发展而来的学习原理基础上的行为模型及行为变化模型

用心理学而不是疾病模型和准疾病模型解释行为变化,认为“症状”行为折射生活问题

我很想说:行为疗法治疗师与其他治疗师的本质区别不在于他们在治疗过程中做了什么,而在于他们分析来访者的问题时的想法。无论我在治疗过程中使用了什么技巧,我对治疗情境的总体观点决定了我的行为疗法治疗师立场。

奥利里和威尔森(O`Leary&Wilson,1987)推导出九个“核心”设想,用以描述大多数行为疗法治疗师信仰的体系:

1.大多数异常行为的习得和维持的原理与正常行为的原理相同。

2.大多数异常行为可以通过社会学习原理矫正。

3.评价是连续的,并且集中在当前行为的决定因素上(而不是典型传统心理学和精神动力学评价中贴标签式地评价人的一贯性格)。

4.要描述一个人的话,最好的方法是描述这个人在特定生活情境下的所思所感、所作所为。

5.治疗方法须具体化、精确化、可重复化,可客观评价(还可以为满足情境要求而改变)。

6.治疗成果的衡量标准为:行为变化的初始诱发、泛化至真实生活情境、保持程度。

7.治疗策略是根据不同的问题、不同的人度身制定的。

8.行为疗法全面适用于多种临床障碍和教育问题。

9.行为疗法是一种人本主义的方法,其治疗目的和方法是相互制约的,而不是独断、强加的。(p.12;内容强调后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