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伟大革命
三个伟大革命
我的人生是一场革命，一场自内向外的革命——或者说是一出喜剧！如果我能够找到拥有正确判断能力的人该多好（Reich，1988，p.116）！307
进化论
在写这本书的过程中，我读了戴斯蒙德和摩尔（Desmond＆Moore，1991）写的达尔文传。他们在这本书里详细地描述了法国大革命之后法国和英国的混乱社会状况。欧洲的社会结构最重大的变化之一，特别是在英国，就是国立教会丧失了原有的坚实力量。在启蒙运动以前，教会对人民生活、社会秩序等各方面的权威影响就已经得到了控制和规范。启蒙运动又提出了天赋人权和追求科学真理等思想，这使得传统思想和权威处处受到挑战，教会的权威也随之土崩瓦解。
这样的时代塑造了达尔文，他对新兴的进化论生物学作出了卓越的贡献（Desmond＆Moore，1991）。达尔文曾经受过巨大的痛苦，因为进化论在当时来说太具有破坏性和革命性了。我怀疑大多数现代人是否能够想象生活在这样一个社会中：神权掌管着超级富翁，圣经经文指引着中产阶级，穷人如果太过积极地发表自己的观点则会被扔进监狱，甚至被判死刑。
当达尔文的进化论粉碎了人类作为特殊造物升入天堂的梦想，当他告诉我们人类只是生存竞争的产物，当他宣布唯一存在的道德真理就是适者生存的时候，我们还拥有什么东西值得我们坚持呢？科学下一回将对人类尊严和社会秩序作出什么样的打击呢？无政府状态！妇女权利！普选权！婚前性行为！这一切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如果宗教与传统没能对自我理解起到有意义的导向作用，那么我们是否会选择用弱肉强食的理论来理解人类状况呢？
马克思主义
在20世纪初期，有两个响亮而清晰的声音回答了这些问题。一个是马克思，他提出了一种乌托邦的社会自然进化论。工人和农民当然会拥护无产阶级专政。我们都会像列夫·托尔斯泰那样，扔掉手中的书本和论文，快乐地奔向田野，加入兄弟姐妹的队伍，一起收获丰收。按照卡尔·马克思的理论，在一个全世界平等的社会中（很像奥尔波特的那位印第安纳父亲所预言的那样），每个人都会贡献出自己最大的力量而索取最少的满足个人需要之物。308
我想，也许我们离实现马克思主义走得最近的一步就是俄国革命了，但是对于印第安纳州蒙特佐玛的现实生活来说，这只是人本主义乌托邦，马克思主义所勾画的蓝图只是美丽的幻影。在世纪之交，一些激进的青年学生——比如阿尔弗雷德和他的妻子（参见第八章）——曾梦想参与到全世界的斗争中去，迅速地把资产阶级领导的社会转变成一个政治、经济都平等的社会，让所有的男人和女人都联合起来成为一个真正的集体。我希望我们能够对这些学生表示同情。
精神分析
另一场大革命当然就是精神分析了。这场革命相对安静，而且绝对平和，却在某种程度上比马克思主义更具有颠覆性。毕竟警察和军队可以控制动乱，可以保护生产资料，革命者和无政府主义者可以被跟踪追捕、被打入大牢，但是这个“犹太人的心理学”（被法西斯主义统治的全欧洲都知道这个称呼）威胁着当时对于人性最根本的认识。它质疑了宗教的合法性、国家的最高权力和家庭的神圣性。有些人甚至指责它为自由恋爱争取了权利并把孩子看成了性交的产物。马克思主义攻击的是谋利动机，而精神分析攻击的则是无知和纯洁。在现有制度的拥护者看来，精神分析是一种“下流的宗教”，其对人性的看法比进化论者的学说更为恶俗。
讽刺的是，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和达尔文很像，不但提出了“革命的”科学发现，而且本人也相应地“革命”。弗洛伊德宣称：宗教也是一种疾病，它是因生理需要受到抑制而产生的集体歇斯底里症。这种论调是相当激进的，但是没有人会因为早期的分析师成为独立的思想者而指控他们，更不用说那些“逍遥自在的无政府主义者”了。甚至我们可以这样说：弗洛伊德创立了一种世俗的宗教，并用对于“科学进步”的忠实信念取代了对于上帝的精神想象。
但是，就连这样的主张也受到了限制。弗洛伊德在同性恋、妇女权利、百姓疾苦以及中央集权等方面的观点都被仔细地处理过，目的就是为了保持现有的社会状况。弗洛伊德支持的是一个“有秩序的”世界，他简直无法忍受家人和同事的不同意见，他对这些异议的厌恶程度不亚于对外界那些“乌合之众”的态度。弗洛伊德认为：美国是一个相对混乱的社会，美国的民主是一个巨大的错误。在这样的社会中，怎么可能用道德力量来控制日常生活中的性冲动和攻击他人的冲动呢？
还有一个问题是精神分析本身带来的。作为一种学说，精神分析与智力的联系太过紧密，从而造成了其构筑的多变性。因此，它在任何情况下都很难得到准确的定义。精神分析对自由恋爱和公开的性表达是赞成还是反对呢？卡尔·荣格是弗洛伊德的正当继承人还是另一个“叛徒”？精神分析是一种治疗精神病的医学学说吗？还是一种杰出的人本主义哲学观点？因大多数的人在智力水平和文化层次上“仍然可望而不可及”而认为其几乎没有实用价值？309
更重要的是，精神分析是一种科学吗？如果是，那么它为何不能毫无保留地接受独立审查？为什么它要求所有的人在被确认将对精神分析作出贡献之前举行一个烦琐的入门仪式？为什么它被某一个人全权控制，而那个人享有选择继承人的专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