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出生前的教义
来自出生前的教义
一位早期的弗洛伊德主义者弗朗茨·亚历山大(Franz Alexander)曾把冥思默想说成是“向子宫中的生存状态的回归”。我不清楚亚历山大或其他人如何能够知道子宫中的生活是怎样的,但是这个表达对于我们讨论以禅为基础的治疗是一个很有帮助的起点,前提是我们得在隐喻的意义上理解亚历山大的话。
在佛教中和在犹太-基督教传统中一样,人类被认为在成长的过程中失去了自然天生的纯洁无辜。D.T.铃木大拙(D.T.Suzuki,1960)曾谈到“来自出生前的教义”,他说在每天日常生活的“训练”过程中,我们遗失了单纯无辜和天生的无意识。时光流逝,我们再也不会去聆听厨房窗外的鸟鸣,再也看不到路边盛开的荠菜花,我们让世界时时刻刻呈现出的千百种微妙的变化从眼皮底下溜过。所有这些知觉力都存在于我们出生前的经历中,但在每天的生活中,它们被奥恩斯坦(Ornstein,1977)所说的“日常意识”(ordinary consciousness)抹去了。
然而在禅那里有一个核心的假定,那就是我们决不会真正失去认识和欣赏这个世界的能力。它存在于那样一个区域中,这个区域不对知觉开放。铃木把这部分心灵叫作“宇宙无意识”(cosmic unconscious),在禅宗中,人类经验的这一侧面被认为是“一切创造力的源泉”(Suzuki,1949,p.19,转引自Fromm,1960,p.133)。
禅的训练的意图就在于恢复我们对周遭世界的孩子式的知觉,并把这种知觉赋予日常的生活。D.T.铃木说把这种意识赋予“一切意识经验……从幼儿期”直到人的“整个存在”的能力,就是真正的情感、心理成熟的关键要素(转引自Fromm,1960,p.133)。这种现象在实践上的经典例子就是无数日本传说、电影、电视节目的主人公,一位禅宗的剑士——武藏。武藏的“剑被操纵得仿佛它有自己的灵魂”,因为他已经掌握了那种训练,那种训练要求他与他作出的每一个动作合为一体:“每当[剑士]举起剑时,他精通的技术连同对于整个形势的觉察都一起退入背景中,而他那训练有素的无意识开始发挥到极致”(D.T.Suzuki,1960,p.19)。
类似的精神训练在所有传统禅宗技艺中都有一席之地,从插花到作诗、茶道,还有好的性爱技巧(我们将在第二十三章考虑这种禅的实践范围)。在所有的禅的实践中,有一条严酷的规范必须遵循:较之获得特别的技能,恢复纯洁的自然心灵、出生前的宇宙无意识更为重要。目标是:在与周围环境和形势的完美和谐中操作你的技术:“那剑被操纵得仿佛它有自己的灵魂。”420
要克服完美的纯洁的失落,实践和规范都是必要的。想想你走进考场的那些时刻,你脑海中充斥着用以对付那些试题的必需的信息,忽然之间你所“知道”的四分之一甚至更多会被焦虑、房间里的干扰、身体的感觉、术语间的混淆等抹去了。你所需要的并不是更熟练地掌握课程、书本和讲课的内容,你需要的是更好地把握你自身——你的注意力进程、觉醒程度,还有自我意识。
D.T.铃木大拙会说,在这种情况下,你的感官领域遭到了智力的入侵,因此你失去了“天真无邪的感觉经验”。正如他所解释的:
当我们笑的时候,并不仅仅是在笑:有些东西是附加的。我们并不像我们幼时一样吃东西;吃被混入了智力活动。当我们都认识到这种智力的或混合着智力的入侵时,简单的生物性活动就被自我中心的兴趣污染了。这意味着现在有个妨碍者进入了无意识,无意识再也不能直接地或当下地进入意识的领域了。(1960,pp.19_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