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骤然起了风

江上骤然起了风

姑娘们原本想步行返回,热心肠的刘长发执意用船送,姑娘们也感到再走二十几里路实在太累,便没再硬坚持,欢叫着跳上了小船。小船长4米,宽1米,至多载五个人。男知青们划来一条大点的船,七个姑娘谁也不肯与男知青同船。这怨不得姑娘们,70年代春天的反修前哨营造的氛围中绝没有给男女亲近乃至肩挨肩的舆论支持。刘长发冲着姑娘们喊,喊谁谁也不动窝,只得作了妥协。再说,让姑娘们坐别的船他还不放心,他要亲自护送。

刘长发作为一排之长实在是太迁就姑娘们了,他也实在小看了黑龙江。他为人很自信,是出了名的贼大胆,用东北话说,他整是个“二杆子”。他本身并不会水,却敢脚踩着冰块顺江而下。七个姑娘,加上他,整整八个人上了一条那么小的船,对此他也没想到会出什么人命关天的后果。他朝划桨的杨挚颖下令:“开船!”

八条活灵灵的生命说笑着迎向死神。

小船驰出江叉子,上了大江面,入了二流。北大荒的天说变就变,整个一白天的和风猛地劲吹起来,这风在空旷的黑龙江上更显凶猛。一排排江浪朝小船冲来,吃水过深的小船剧烈颠簸。船舱进了水,姑娘们忙用家什往外淘水,淘的没有进得快。在顺水偏风的情况下行船是危险的,挚颖不禁胆怯地说了句:“这船会不会翻啊!”船上忌讳的就是个“翻”字。刘长发怒喝一声:“住嘴!”姑娘们把嘴闭得紧紧的,拼命地淘着水。

竖立在江岸的航标灯在黑色中闪出光亮。这灯光告诉姑娘们,小船已驶入女儿湾一带的江面。没有人说出这三个字,尽管谁都记得七十多年前七位姑娘曾葬身这里。航标灯下有适于船停泊的沙滩,刘长发指挥杨挚颖把船划向那里。但为时已晚。

一排浊浪高高地扬起,狠狠地砸在姑娘们的头上。姑娘们几乎是同时站起身来。“不要慌……”刘长发的喊声还没完,小船忽地沉下江面,江水忽地没了姑娘们的头顶。近来我见了一篇文章,说那是翻船。杨挚颖证实,那确是沉船,如是翻船,是不会死那么多人的。在水没顶的那一瞬间,挚颖脑海中闪现出的念头是: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挚颖一直划桨,左右前后没有紧贴她的人,因此沉江后没人死扯住她。大凡不会水的人,一旦落水,第一个反应就是抓住什么东西。八个人中,五个不识水性,冒出江面的只有挚颖、秀颖和金凤。秀颖自小参加游泳队,水性要好于她俩,顶数金凤水性差。挚颖刚冒出水面就四处巡望姐妹们,只见金凤离她二三十米,正拼命地扑腾。秀颖在一旁高声鼓励金凤:“下定决心,不怕牺牲……”这鼓励声重复了数遍,便消失了。挚颖回头望去,只见江面翻滚,不见两人的踪影。她更加恐惧起来,在满江黑水中竭尽全力划动四肢,全力逃脱死神。江岸在哪儿,她根本不知道,只是不停地游啊游。她的腹部贴到了软软的东西,那是江岸的沙滩,再抬头,航标灯就在眼前。挚颖转过头来,跪在江岸的浅水里朝江面嘶嚷。一船八个人,七个没上来呵!

“救人啊!”挚颖如梦方醒,放弃了徒劳的呼喊,撤退朝连队跑去。跑回四季屯已毫无意义,独住在四季屯的织网班只剩下宏茹。只有回连队讨救兵。

我做过测量,挚颖摸黑在江中起码游了千余米,又在凹凸不平的荒野中狂奔了十几里。这在平时是绝对做不到的。只有一个念头支持着她——快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