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型上的粗犷风
宋代时,文人社会地位优渥,文人士大夫引领社会审美主流,使得宋代对“雅”文化的追求达到了极致,故宋青白瓷以釉质本身的质感为美,追求含蓄内敛的风格。入元后,文人士大夫的社会地位低下,元代的种族等级制度使南人处于底层,在很长的时间里,科举制度被废除,即使后来实行,名额也很少。文人被迫流于市井,自身的审美诉求淹没于苟且求生中,不得已以世俗百姓的审美为标准进行创作,以迎合市场需求,结果势必带来审美取向的世俗化,新的审美开始形成,俗文化逐渐上升为主流。文人转而创作杂剧,杂剧中的民俗文化丰富,风格直率袒露、粗俗外向(图5-104)。此外,元政府大规模地拘集工匠,涌现出众多市民阶层:小商、行贩、店主、手工业者、衙役、帮闲、乞丐,元杂剧描述了市民生活,展现了市民阶层复杂而又鲜活的情感,其独特风貌成为元代文化的集中体现。受世俗的审美观念的影响,元瓷在制作工艺上不再以精细、轻薄为时尚,而是崇尚大型、厚实的瓷器。
图5-104 山西洪洞明应王殿元杂剧壁画
同时,这种硕大器型又契合了蒙古族的审美和生活方式,蒙古人惯于游牧生活,对瓷器的需求多为质粗耐用、尺寸较大的器皿。还有,蒙古族在宴飨时,多在帐内就地架火煮食,围坐而手食[114],为满足众人和食的需求,需要有大型器物来装盛,这与其长期的游猎经历有关,蕴含着浓烈的民族特色与地域特色。故元代瓷器颠覆了以小巧器型为主的格局,出现了大小器型并重的局面。元瓷器型厚重、粗犷,充满了阳刚之美。就碗的外形来看,由于口与底之间呈内弧,底与足之间略呈外弧,小足上小下大,微往外撇,转折处棱角鲜明,外轮廓线也比较丰满,其形象刚劲端庄,健硕壮美,与元代统治阶级强悍的民族气质相合。
元代景德镇青白瓷在吸纳本土传统文化元素的同时,也受到了不同地域、不同民族、不同宗教文化因素的冲击和影响。在元代,大一统的蒙元帝国疆域空前辽阔,伊儿汗国(伊朗)成为附属蒙元的四大汗国之一,这使得伊斯兰地区与中国文化的直接交流十分频繁而广泛。丝绸之路促进了与中亚地区的贸易与文化交流,伊斯兰文化随着阿拉伯和波斯商人的到来更加广为流传,其文学、建筑、书法、手工艺品的风格直接或间接地影响着瓷器的造型、纹饰、色彩,在一定程度上使伊斯兰文化对于中国陶瓷文化产生审美共鸣。体现在造型上,元代青白瓷除了与宋青白瓷器型相比厚重粗壮以外,还出现了许多在蒙古和西亚地区常见的造型,比如大盘、高足杯(碗)、扁壶八棱器、葫芦扁瓶、折沿盆等特殊器型。蒙古族与古代西亚各民族都是游牧民族的后裔,在文化和生活方式上有着许多共同之处,却与汉族的农业文化相去甚远。这些生活上的相同之处是这些特殊器型产生的依据(图5-105)。
图5-105 元高足杯
图5-106 青白瓷观音像
此外,宗教文化作为人类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在人类发展的每一个历史进程中,都发挥着巨大的作用。多穆壶、僧帽壶、堆塑瓶等具有明显佛教、道教含义的器物形式,景德镇瓷器直接仿制其造型。另外,从藏传佛教、道教文化脱胎而来的八宝纹、串珠纹、莲瓣纹、如意云头纹等出现在元代景德镇瓷器上,既增强了装饰效果,又凸显出一定的“明劝戒,著升沉”的教化功能(图5-106)。
各种民族、各种文化的碰撞、融合造就了元代瓷器独特的艺术风格和审美魅力。它是对不同文化的空间表达方式,是吸收和借鉴不同文化的审美因素甚至是不同艺术门类如水墨绘画、元曲杂剧的表现技法、形式、题材等方面而创造出来的艺术品,充分反映出元青白瓷艺术具有开放而多元的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