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野和萧纲的论争

二、 裴子野和萧纲的论争

唐代以前,基本上是世族地主专政的时代,那时一切文学流派的形成与风行,都跟最高统治集团的支持和倡导有关。上述三大流派的产生与风行,都和梁氏王室密切有关。萧纲(字世缵,503—551。初封晋安王,后即帝位,谥简文)及其属下文人,如徐摛、徐陵、庾肩吾、庾信等人,顺应南朝文学注重浮艳的形势,竞相写作男女色情的宫体文学,而在声律等形式技巧上也很下功夫。《梁书·庾肩吾传》说:“齐永明中,文士王融、谢朓、沈约文章始用四声,以为新变;至是转拘声韵,弥尚丽靡,复逾于往时。”这些人的作品表现出了梁陈时代贵族阶级的腐化堕落,因此后人常斥之为“亡国之音”。

裴子野(字几原,467—528。曾著《宋略》二十卷)的文学思想很保守,自然看不惯这种文风,因而写作《雕虫论》加以批判。他从宋明帝时叙起,认为上之所好,下必有甚焉者。

自是闾阎少年,贵游总角,罔不摈落六艺,吟咏情性。学者以博依〔杂譬喻〕为急务,谓章句为专鲁。淫文破典,斐尔为功。无被于管弦,非止乎礼义。深心主卉木,远致极风云,其兴浮,其志弱。巧而不要,隐而不深,讨其宗途,亦有宋之遗风也。

显然,裴文重点并不在于责难前人,他所指斥的对象,当指萧纲一流作家,只是他有所避忌,因而不得不取指桑骂槐的手段罢了。

裴子野是根据儒家正统文学思想提出批评的,这在当时代表着守旧的倾向。《梁书》本传上说:“子野为文典而速,不尚丽靡之词。其制作多法古,与今文体异。当时或有诋诃者,及其末皆翕然从之。”萧纲等人对此作风自然也是看不入眼的,因此也曾公然提出批评。萧纲在《与湘东王(萧绎)书》中说:“裴氏乃是良史之才,了无篇什之美”,“师裴则蔑绝其所长,唯得其所短”,故而“裴亦质不宜慕”。二者之间形成了尖锐的冲突。

萧纲反对遵循儒家的教义写作。他说:“若夫六典三礼,所施则有地;吉凶嘉宾,用之则有所。未闻吟咏情性,反拟《内则》之篇;操笔写志,更摹《酒诰》之作。迟迟春日,翻学《归藏》;湛湛江水,遂同《大传》。”他在《诫当阳公(大心)书》中提出:“立身之道,与文章异。立身先须谨重,文章且须放荡。”(《艺文类聚》卷二十三引)萧纲意在摆脱陈规旧矩的拘束,强调文学的特点,只是他把立身处世之道与创作活动完全割裂了开来,好像作家的道德修养和创作全然无涉,这样强调文学的特殊性,也只能把创作导入歧路。

这些流派的形成,又和各家如何对待历史传统有关。守旧派强调继承传统,趋新派则强调创新而不大讲继承。和萧纲等人关系密切、作风又一致的史学家萧子显,提出了“新变”说,反映了这一流派的看法。

习玩为理,事久则渎,在乎文章,弥患凡旧,若无新变,不能代雄。建安一体,《典论》短长互出;潘、陆齐名,机、岳之文永异。江左风味,盛道家之言,郭璞举其灵变,许询极其名理。仲文玄气,犹不尽除;谢混情新,得名未盛。颜〔延之〕、谢〔灵运〕并起,乃各擅奇;〔汤惠〕休、鲍〔照〕后出,咸亦摽世;朱蓝共妍,不相祖述。(《南齐书·文学传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