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英雄时期的雅典民族有三种协作的权力机关:(一)族长会议(βουλή),(二)人民大会(άγορά),(三)军事首长、巴西列斯(βασιλες)。
(一) 族长会议(βουλή);它的存在的连续性是雅典社会制度的基本特点;它有决定性的最高权力;它大概是由一些氏族的族长组成;因为它的族长人数常常少于氏族的数目,所以一定对氏族的族长有所选择。会议也是代表主要氏族的立法机关;因为巴西列斯的意义日渐增长,军事和民事的职位刚设置起来,同时人口和财富也随着增加起来,这一切可能会缩小会议的意义,但是如果社会制度不发生根本的变化,它是不可能被消灭的。从以上所说的[关于会议的作用],可以得出结论说:每一个有职位的人都必须在自己的公务活动中对会议负责。
狄俄涅西俄斯在(《罗马考古学》)第2卷,第12章中说:
“希腊人的这种习俗如下:王接受传承下来的权力,并由人民自身任命为领袖,而在王之下设有由最有威信的人组成的会议,这都是荷马和古代诗人们所证明了的。所以,古代的王的统治不象我们现在这样肆意妄为和独断独行。”
埃斯库罗斯在“‘、πιá έπí Θήβαs”(《七雄攻忒拜》)中说,在两兄弟(伊托克利斯——忒拜城的军事长官和他的兄弟波吕尼刻斯——围攻这个城的七个首领之一)都死了之后,会议的传令使者出来向合唱队宣告(同时反驳安提戈涅和伊斯墨涅)由最杰出的氏族首领组成的忒拜城会议的命令和决定[δοκο
ντα(会议认为必须作的事情)和δόξαυτα(会议决定的事情)]。在埃斯库罗斯剧本中有关的一段里(第1007—1010行)这样写道:
我应该宣布卡德马斯城
人民议员的命令和决定。
决定把伊托克利斯埋葬在氏族的
墓地里,因为他热爱祖国,……等等。
(二) 阿哥拉(άγορά)——人民大会——在英雄时期就已经存在。(去参加人民大会和进行战争。)在荷马史诗中关于恼怒了的阿基里斯这样说道:
他不去参加男子引以为荣的
人民大会,也不去进行战争。
(《伊利亚特》,第1卷,第490、491行。)
阿哥拉是比族长会议成立较晚的一种机构[如我们在易洛魁人那里所看到的,族长会议最初就已经象阿哥拉了,因为出席它的会议的始终大多是人民,而且人民(妇女也在内)在会议上能够发表意见];它有权采纳或者驳回族长会议向它建议的一些社会措施。阿哥拉——在荷马史诗和希腊悲剧中——所具有的特点,与后来雅典人的政治集会和罗马人的公民会议(comitia curiata)完全一样。在英雄时期,阿哥拉已成为希腊各部落中的经常现象[这在处于野蛮时期的高级阶段的日耳曼人那里也是如此]。每个人都能在人民大会上发表意见;一切决议在古代通常都是举手通过的。
在埃斯库罗斯的《乞援人》中——
合唱队(χορόs)问:人民的权威的手指向哪里?

(三) 巴西列斯。[欧洲的学者大都是天生的宫廷奴才,他们把巴西列斯变成现代意义下的君主。美国共和主义者摩尔根是反对这一点的。他极其俏皮地但十分公正地说到阿谀逢迎的格莱斯顿:“格莱斯顿先生给自己的读者1(在《世界的青春》一书中)把英雄时期的希腊领袖描写成国王和公爵,并且加上绅士(贵族地主)的风味,但是他自己不得不承认:‘一般讲来,我们在他们那里所发现的长子继承的习惯或规则,似乎充分表述出来了,但是不大明白。’”]
关于荷马所描写的阿哥拉,舍曼这样写道(上述著作,第1卷,第27页2):“任何地方也没有谈到人民的正式的表决,因为大会只有用高声叫喊的办法来表示赞成或反对所提出的建议!但当谈到需要人民参加去实现的任务的时候,荷马并没有给我们指出任何可以违反人民意志而强制他们去执行任务的方法。”
还有一个问题:巴西列斯的职位是不是按照世袭的制度由父亲传给儿子呢?在野蛮时期的低级阶段,族长的职位是在氏族内世袭的,这就是说,一旦有空位出现,就由这一氏族的成员来填补。正如在易洛魁人那里,世系是女系,所以去世的族长的后继者通常是选举去世族长的同胞兄弟来担任的。又如在阿吉布洼和俄马哈人那里,世系是男系,所以通常是选举去世的族长的长子来继承的。如果大家对于这些继承者不表示反对,他们就照例就职,但是选举的原则依然存在。因此,单是长子或者儿子们中间的一个(如果他们有几个的话)在事实上继承{巴西列斯}的职位,这还不能证明“世袭权”的存在,因为在自由选举的时候,按照习惯,儿子是自己父亲的可能继承者。因此,在希腊人那里,按照他们的氏族制度,应该设想巴西列斯的职位,就象罗马的皇帝一样,如果不是由人民自由选举的,那就是由人民公认的机关所认可的。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没有选举或许可,所谓的继承者便不能就职,而选举和认可之权(人民方面的),也包括着罢免之权。
至于说到从《伊利亚特》摘引出来的那著名的一节,即第11卷第203—206行(格罗特用这一节来论证自己的“君主主义”的观点):
我们所有的希腊人决不能都在这里实行统治。
多头制并不是好事。让我们只奉戴一个统治者,
一个巴西列斯;机灵的克洛诺斯的儿子曾经授予他
[权标和法规,好让他来指挥我们],——
那末首先应当注意到下面的事实:亚加米农(俄底修斯在上面引用的一节里对他作了有利的表述)在《伊利亚特》里,只是作为一个在被围城市面前指挥军队的主要军事首长。括号里的一行,在许多手稿里,例如在叶夫斯塔菲的注释里,是没有的。俄底修斯在这里并不是讲述君主的或其他什么的统治形式,而是要求在战争中“服从”最高统帅。如果注意到在特洛亚城下希腊人仅仅是军队,{我们就可以说}在阿哥拉里所实行的是十分民主的程序;阿基里斯在说到“赠品”的时候,即说到分配战利品的时候,他总不把这一任务委托给亚加米农或其他某一个巴西列斯,而是委托给“阿开亚人的儿子们”,也就是说,委托给人民。“宙斯所生的”(“διογενες”)或“宙斯所养的”(“διοτρεφε
ς”)这一类的形容词,也并没有证明任何东西,因为每个氏族都是起源于某一个神,而部落首长的氏族甚至起源于一个更显赫的神(在这里是起源于宙斯);甚至人身不自由的人们,例如,养猪人欧迈俄斯和牧牛人菲罗提俄斯,都是“神化了的”(δ
οι和δε
οι);这是《奥德赛》中所记述的,所以比《伊利亚特》中所记述的时间要晚得多;在同一部《奥德赛》中,“英雄”(“
ρως)的称号也给予了传令官木利奥斯、盲歌手得摩多科斯等等;俄底修斯应用在亚加米农身上的“柯伊朗诺斯”(κο
ρανος)这个名词,以及“巴西列斯”这个名词,也都仅仅表示“战争中的军队指挥官”。“巴西利亚”这个名词,希腊作家们用来表示荷马诗中的王权(因为这种权力的主要特征是军事统率),把它同族长会议(βονλή)和人民大会(άγορά)并列在一起,不过表示它是军事民主的一个变种而已。
马克思:《路易士·亨·摩尔根〈古代社会〉一书摘要》。
《马克思恩格斯文献资料》,俄文版,第9卷,第142—145页。
曹葆华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