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岁际遇催发人生之路的改辙

四、壮岁际遇催发人生之路的改辙

孔子授徒讲学总与评议时政、探讨历史文化相伴而行,办学活动与社会交往始终捆绑在一起。不久鲁国朝野上下皆有人艳羡孔子令名,贵族季氏也特聘孔子为本家族的史官。可是孔子35岁时鲁国发生内乱,他带着一些弟子离开鲁国来到邻域齐国,做了贵族高昭子的家臣。此际齐国君主景公是一个昏聩爱财贪色之徒,厚赋敛、施重刑,不立太子又不听贤臣晏婴的劝谏,把国内政局搞得一片混乱。正逢举步维艰的时候,听说孔子来齐,经高昭子推荐,景公向孔子咨询治国之术。孔子坦率地谈了自己的意见:“君要像君的样子,臣要像臣的样子,父亲要像父亲的样子,儿子要像儿子的样子。”齐景公听罢拍手称赞,表示“君臣父子全都变态、走样,国家虽物丰粮足,我还能得到应有的享受吗”。但是这个口是心非的景公根本不想采纳实行孔子的谏言,很快被权臣陈氏篡夺了君位。齐国政变之前,孔子便对弟子们感慨:“如能把齐国改变一下,则能达到鲁国这样,若将鲁国改变一下,就会实现先王之道了。”孔子在齐国另一件使他铭刻在心的事是欣赏了韶乐。“韶”传说是上古虞舜时的一组乐舞,也称大韶,其主题表现了“舜绍尧之道德”,洋溢着一种和谐优美的情调,意境深邃,动人心弦。《论语·述而》中写道:“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孔子对音乐的鉴赏力从一个侧面表现了他的思维品质。孔子客居齐国仅二年,因齐大夫中有人欲谋害他们,遂去齐返鲁,继续开坛设教,兴办教育,开始着手整理《诗》《书》《礼》《乐》《易》等文化典籍。

孔子的人生价值取向与闭起门来教书的儒生绝不可同日而语。他自齐返鲁,也想得到实施仁政德治的实践机会。但是鲁国的政治形势使他失望。他认为社会潜伏的最大危机是各国统治集团内部大权旁落,统治秩序混乱,政出多门,百姓无所适从,严重地破坏了传统的宗法等级制。因此,他评论道:“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论语·季氏》)孔子的议论虽说符合当时各国政权变动的实际情况,可是还含有具体的针对性。事情发生在季孙氏的家里,春秋后期鲁国政权执掌在孟孙氏、叔孙氏、季孙氏,即所谓“三桓”手中,其中季孙氏势力最强、执政最久。季孙氏有位家臣叫阳虎,他玩弄权术,挟持主子季桓子,占据阳关(山东泰安东南)之地,野心膨胀,扩张权势。曾与季桓子的另一位家臣仲梁怀闹矛盾,借故囚禁季桓子,迫使主子与他结盟,驱逐仲梁怀等人。鲁定公六年(前504)阳虎又跟定公、三桓在周社缔约联盟,从而执掌国政。

这期间阳虎为培植党羽,巩固权位,想方设法拉笼孔子结帮入伙。阳虎还制造舆论指责鲁统治者“为富不仁”(《孟子·滕文公上》),竭力宣扬“主贤明,则悉心以事之,不肖则饰奸而试之”(《韩非子·外储》)。看起来阳虎的观点和孔子仁政思想较为贴近,而孔子认为阳虎的所作所为是“名不正,言不顺”,“陪臣执国命”,属于犯上作乱之举。阳虎乘孔子外出之机,立即派人送给孔子蒸豚。按古代人际交往的礼节,国中大夫赐给士礼品,士者需拜受,并得亲自到大夫家回拜致谢。孔子本来就打算远离阳虎集团的政治旋涡,也采取同样方式,探听阳虎不在家,马上往拜还礼。不巧,在返回的路上两人相遇。阳虎抢先对孔子做了攻心战,开口直说:“一个怀有治国安民政治才干的人,却无视鲁国大好的政治形势,不参与政事,可以称得上仁人吗?”孔子答道:“当然算不得了。”阳虎就势紧逼说:“喜欢参与政事而又屡次错过机会,能称得上智吗?”孔子继续表示:“那怎么能算有头脑呢!”阳虎故作惋叹道:“时间无情地在流逝啊,年岁也不等待人啊!”孔子答道:“好吧,我将要去做官了。”孔子和阳虎不意而遇间的对话,在孔子应付的话语里流露出内心深处的矛盾和苦闷。

他一贯反对统治者残酷地鱼肉百姓、腐化堕落,又不赞成打破奴隶主贵族所依赖的宗法制而推行的统治秩序。这也可从鲁昭公二十九年(前513)冬孔子对晋国铸刑鼎的态度上得到反映。孔子站在捍卫礼治的立场上,坚决反对把维护贵族权益的秩礼与统治庶民的刑法打成一片、合而不分。孔子因而长叹:“晋其亡乎,失其度矣。”(《左传·昭公二十九年》)孔子一心想要在西周的物质和精神文明成果中,寻绎提炼出改革当时政治、整合动荡社会的方略,以之安定社会生产、生活秩序,用《中庸》里的话说,即为“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时代形势发展的趋向是不以个人的主观意愿为转移的,年已48岁的孔子仍然没有等来实现政治理想的机遇。他鄙视阳虎的为人,而阳虎的话确可撩拨孔子的心境。三年以后阳虎谋除三桓势力没有得手,被迫逃亡,辗转奔晋,成了赵简子的谋臣。鲁国政局并未因阳虎的逃离而平静下来,伙同阳虎共谋剪除三桓的公山弗扰,在费邑造反公开反对季氏,派人往召孔子,欲请他来襄助其事。孔子原本准备应召去见公山弗扰,心里犹豫,终未动身。子路对老师的表现不满,发出怨言:“没从政的地方就等待好啦,为什么偏偏想去公山弗扰那里呢?”由此引出了孔子蕴藏心底的参政思想:“盖周文、武起丰、镐而王,今费虽小,傥庶几乎。”(《史记·孔子世家》)原来孔子梦寐以求的是再创西周的辉煌!

鲁定公九年(前501),51岁的孔子终于等来了从政的机会。公山弗扰造反被平息后,定公派遣孔子做中都(山东汶上西)宰,掌管一方政事。他大刀阔斧推行有利于发展生产、整治社会秩序、改善百姓生活的一系列举措,政绩显著。一年后孔子则被提拔为司空,主管建筑工程。旋即调任为鲁国司寇,主持司法工作。当年夏季,齐侯与鲁侯在夹谷这个地方会盟,齐国预谋用莱人以武力劫持鲁定公。孔子有所觉察,事先做好了预防,顺利粉碎了齐国的阴谋。事后齐国把侵占的郓、讙、龟阴之田归还鲁国,以表示赔礼道歉。据《荀子·宥坐篇》载:“孔子为鲁摄相,朝七日而诛少正卯。”《史记·孔子世家》沿用了此说,云:“定公十四年,孔子年五十六,由大司冠行摄相事……于是诛鲁大夫乱政者少正卯。”清代毛奇龄《经问》考证:“宰相为秦官,周无是也”,所谓代理宰相,其“相”字是傧相之相,是盟会中的诏礼之官,而孔子在齐鲁“夹谷之会”曾担任此职。且《史记·卫世家》说卫灵公三十八年“孔子来,禄如鲁”,而这年正是鲁定公十三年(前497),与《孔子世家》所记年代抵牾,特作要录,以资读者认定。孔子55岁继任鲁国司空,或说代理宰相,能于短期内把国家治理得条理井然,面貌一新,引起了齐国的恐惧。齐国采取对策,用糖衣炮弹腐蚀鲁统治集团,送给鲁国许多歌姬舞女、骏马、华车,果然打中了鲁国君臣,君侯、上卿贪恋女乐竟三日不朝。孔子见此景况,深感在鲁为官前途迷茫。与其滞留官场,无力回天,不如珍惜时光,改辙人生之路,开辟新的未来。于是毅然卸任带领弟子踏上了风尘仆仆的周游列国之途。从孔子由齐返鲁,到辞官去鲁奔卫,取其整数应为故国20载,从政近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