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词律务精新

(四)词律务精新

明人潘是仁说:“韵学家留心宋元者,称陆务观,莫不啧啧。”(《白雨斋词话》卷一)陆游精于诗律,众体兼善,已为历代所公认。问题是“诗词同工而异曲,共源而分派”(《词品》序),能诗者不一定就善词。尤其陆词不到其诗的百分之一点五,这样更容易引起人们的误会,以为陆游对于词的创作“不可避免地会产生许多‘轻心掉之’的率作。《放翁词》里就有好些这类作品……有的声情不相称。如《破阵子》看调名该是激扬踔厉的,而他作‘仕至千钟良易’‘看破空花尘世’两首,却全是消沉废语”[16]。词的声情配合问题是填词的法规,不同的词牌由于音乐腔调的差异,形成了和自己相适应的句度、声韵格律,以及表达的思想感情的不同。唐宋人作词一般根据自己要抒写的思想感情来选择词调,然后按谱填词。对此,陆游不仅能严守词的法规,并且有自己的独创。《词律》对《钗头凤》的字声用韵评论道:“四段两仄韵结,用三叠字,前后同。三叠字须用得隽雅有味方佳,如此词精丽,非俗手所能,后人欲填此词务须仿其声。词句末一句上、去互叶原不妨,然观此词前用手、酒、柳三上,后用旧、瘦、透三去,何其心细而法严若此,词可妄作乎?”词必须协音合律,遵守一定的调式,而且在曲调中,音律精彩动人的地方,还要分清上、去二声。对此技法,陆游功力深湛,竟使万树为之倾倒。如《谢池春》。

这里字脚下的“①”表示去声,“△”表示上声。《词律》在这首词下注云:“放翁词精匹无敌,如此词用诸去声字可爱,‘醉倒’、‘欠早’去上尤妙。”诸如此类的赞语不胜枚举,充分说明了陆游精于词律。在唐宋,不少词人谙熟音律,他们或创新调,或在同调里另开新体,如柳永、周美成、姜白石诸人自不待言,就是陆游也有自己的建树。如《水龙吟》,一般人是首句六字、次句七字,陆游和辛弃疾的《水龙吟》“听分清琳”颠倒二者,形成别体,从写作年代考查陆早辛迟。像这样创体,《词律》还举出好多,如《真珠帘》《双头莲》等。在一百四十五首陆词里,共使用了六十七个词调,如果除掉《好事近》十二篇,《鹧鸪天》七篇,《乌夜啼》八篇,《桃园忆故人》《长相思》《渔夫》各五篇外,平均不到两首就换一个词调,这对不精通词律、音韵的人来说,是难以想象的。诚然,陆游有些词是用来说道谈仙、或表露任天自乐消极思想的,问题的根源在于他复杂的世界观,而不能归结为他对词的创作采取漫不经心的态度。恰恰相反,他能大胆地打破前人的定格,为抒发自己的各种思想感情活用词牌。夏承焘在《唐宋词欣赏》中说,对于选调是“虽然有定而实无定”,“能活用形式格调的人,是作家”。他认为《六洲歌头》声情激越沉着,辛弃疾的一首“晨来问疾”却写幽隐情趣的,“可见大家运用一种形式纵横无碍地写多种情感”。既然这样,就可以理解陆游的创造精神,譬如《诉衷情》是唐教坊中的曲牌,五代人多写相思之情,北宋后始写伤春悲秋,话别叙友的内容,陆游第一个用它发表忠愤的爱国激情。所以,陆游词在声律上的成就和勇于标新立异的创作态度是不该被否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