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以致用,抱定读书治学的旨趣

三、学以致用,抱定读书治学的旨趣

知行合一、学以致用是读书学习的最高层次和宗旨,先秦元典时期的儒家对此早有见地。荀子依据学用统一的原则在《劝学》中把“入乎耳,出乎口”与自己行动不挂钩的学习态度,称为“小人之学”,相反,知行合一是“君子之学”。他在《儒教》篇里进一步指出:“不闻不若闻之,闻之不若见之,见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学至于行而止矣。”[21]欧阳修继承儒家治学传统,把为社会现实服务,作为读书治学的价值取向。《能改斋漫录》收录了欧公和僚友张舜民的一次相会,苏洵父子正巧也在场,欧阳修大谈为官应怎样处理政事。张表示不理解,说“学者之见先生,莫不以道德文章为欲国者。今先生多教人吏事,所未谕也”。欧公解释说,文学才艺重在完善自身素质,而政事才能使所学得的本领服务于社会。后来,有人问苏轼的从政能力是从哪里获得的,苏轼则回答“我从欧阳公处学来”。[22]不难看出,欧阳修为社稷天下读书治学的思想是多么明确,而且在士林中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力,其突出表现有两点特别值得称道。

其一,冒难而进的实践勇气和坚韧执着的作风。欧阳修接受荀子天人观的理论,面对真宗朝伪造“天书”、假托“符瑞”狂热扇扬谶纬迷信的社会背景,以及理学派程颐的“天人无二”之说在学人中颇得认同的情况下,他无所畏惧,在《新五代史·司天考第二》的序言里,旗帜鲜明地提出了“不绝天于人,亦不以天参人”进步的天人观。在《新五代史·前蜀世家》中,他凭借“不以天参人”的观念,揭露王建父子腐败政权以祥瑞欺世愚民的丑恶伎俩。欧阳修自身的行动更有力地戳穿了祥瑞灾异歪理邪说的荒谬,及其研讨学术的实践特色。如庆历二年(1042)他写的《答朱寀捕蝗诗》自述其动员组织捕蝗的经历和体会,彰显了人力民气在抗灾斗争中的作用,抒发了破迷信、战天孽的乐观情绪:“吾尝捕蝗见其事,较以厉害曾深思,官钱二十买一牛,示以明信民争驰。敛微成众在人力,顷刻露积如京坻。乃知孽虫虽甚众,嫉恶苟锐无难为。”

欧阳修治学品格所展现的知行合一特征,不只在改造自然界的生产活动中有,在社会政务工作中亦到处可见。人们熟知的例证就是嘉祐二年(1057)他被任命为权知礼部贡举,他利用终生难逢的主考机会,果敢实施评价文品、人才的新标准,毅然矫革科举之弊,对奇涩险怪的“太学体”概黜落不取。结果捅了马蜂窝,榜出后士子惊怒骂街,甚至拦住他上朝的轿子,当面围攻羞辱,或暗中炮制祭文投入其家,痛加诅咒。欧公顶住巨大压力,岿然不动,致使许多颇有作为和建树的学子得以提拔,为肇基文坛新貌、铸就平易自然的宋代文风,开启了不可或缺的机运。荀子认为一个学人“口能言之,身能行之,国宝也……口言善,身行恶,国妖也”[23]。对照荀子的见解,可以说,欧阳修的言行统一、躬行实践的学者风范,委实是强国、兴国的宝贵人文财富,今天想见其人,仍叫我们肃然起敬。

其二,革弊求强的爱国热忱是其治学品格的底色。作为北宋中期的封建士子,时代向他们提出的历史使命是亟待疗救宋王朝积贫积弱的痼疾,富国强兵,扭转天下百弊丛生的局面。欧阳修不愧是中国古代的仁人志士,他敢于面对现实,把自己心系天下兴亡的责任心融入读书治学的全过程,致使他留给世人的文章著作,熠熠闪烁着人文精神的光芒。例如,他运用自己阐发的天人观,不避权势,剖析社会矛盾,抨击当权者宰割农民百姓的罪恶。他的《原弊》就以执政者“不量天力之所任”来盘剥农夫的观点,鞭挞其愚蠢和荒唐。他研讨《易》学,挖掘古籍精蕴,也体现出他为国家革弊致强寻求理论武器的拳拳爱国之心。他痛心宋王朝统治者针对当下兵弱财困、民病政蠹的状况竟苟且偷安,不思进取。于是作诗当头棒喝,促其醒悟,为改革新政制造舆论:“天下久无事,人情贵因循……岁月侵隳颓,纪纲遂纷纭……蠹弊革侥幸,滥官绝贪昏。”[24]

出于这种正大光明的内心世界,因此不论立朝论奏,还是人际交往互倾情愫,均能胸怀坦荡、直言不讳、刚直不阿。前者《准诏言事上书》,后者《与尹师鲁第一书》读后可收窥豹之效,从中也必将感受到,当治学品格升华到一种道德超越的境地时,人品、学品和文品所铸就的形象,是多么的高大、洁美与神圣。联想今日学风的种种怪象,我们倍加敬重欧阳修可贵的治学品格,这是一笔永恒的精神财富,传承下来发扬光大,不断转化成建设先进文化与社会文明的滋养,是当代人责无旁贷的责任。

【注释】

[1]韩琦:《祭欧阳公永叔文》,《欧阳修资料汇编》,中华书局,1995年,第19页。

[2]王安石:《祭欧阳文忠公文》,《欧阳修资料汇编》,中华书局,1995年,第63页。

[3]胡宿:《欧阳修龙图阁直学士制》,《欧阳修资料汇编》,中华书局,1995年,第4页。

[4]《居士外集》卷三,《唐宋八大家全集》,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7年,第1060页。

[5]《居士外集》卷二十三,《唐宋八大家全集》,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7年,第1172页。

[6]《居士集》卷四十四,《唐宋八大家全集》,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7年,第1016-1017。

[7]《居士外集》卷十九,《唐宋八大家全集》,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7年,第1154页。

[8]《居士集》卷九,《唐宋八大家全集》,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7年,第845页。

[9]《东坡志林》卷一,华东师大出版社,1958年,第38页。

[10]《礼记·学记》,《儒家经典》,团结出版社,1997年,第332页。

[11]《居士外集》卷二十,《又答宋咸书》,《唐宋八大家全集》,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7年,第1156页。

[12]《居士外集》卷二十,《与乐秀才第一书》,《唐宋八大家全集》,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7年,第1159页。

[13]严杰:《欧阳修年谱》,南京出版社,1993年,第246页。

[14]严杰:《欧阳修年谱》,南京出版社,1993年,第248页。

[15]《居士集》卷47,《答李翊第一书》,《唐宋八大家全集》,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7年,第1030页。

[16][南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八九,中华书局,2004年。

[17]《居士集》卷十八,《明用》,《唐宋八大家全集》,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7年,第893页。

[18]《居士集》卷四十四,《送张唐民归青州序》,《唐宋八大家全集》,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7年,第1015页。

[19]《新唐书》卷一,《高祖本纪》,中华书局,1999年,第13页。

[20]《居士外集》卷十四,《非非堂记》,《唐宋八大家全集》,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7年,第1125页。

[21]《荀子·儒效》,《儒家经典》,团结出版社,1997年,第1064页。

[22]严杰:《欧阳修年谱》,南京出版社,1993年,第259页。

[23]《荀子·大略》,《儒家经典》,团结出版社,1997年,第1093页。

[24]《居士集》,卷五,《奉答子华学士》,《唐宋八大家全集》,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7年,第82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