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隋唐评孔略述
魏晋之际正统儒学家们,仍以孔子相夸耀,玄学化的儒学,也喊“老不及圣”,何晏、王弼等玄学大家在不同程度上肯定孔子在老子之上,继续推崇孔子为圣人。自西晋后期始,出于玄学对封建政权的腐蚀瓦解,掀起了对道家玄学的批判。东晋儒家学者孙盛、戴逵等人继起,抨击玄、佛、道,力图恢复儒学正统地位。然而,在相互冲撞中,儒道联手展开了抵制异质文化佛教的斗争。一大批反佛的思想家引证孔子学说仁义、忠孝、纲常、伦理的传统观念,有时孔老并论,借助道家以对抗佛教。范缜《神灭论》、刘峻《辨命论》等尽管固守儒家人文传统,亦吸纳玄学、道家的某些理论。儒、道、佛经过长期反复的较量,则出现了既互相排斥又互相吸取、同步发展的走势。
降至隋末王通聚徒讲学,首倡重振孔学雄风,自谓“余小子获睹成训勤九载矣,服先人之义,稽仲尼之心,天人之事,帝王之道,昭昭乎”(《中说·王道第一》)。王通维护儒家正统的地位,但主张吸佛、道二教之长,以补儒所短,“三教于是乎可一矣”(《中说·问易第五》)。尽管这只是反映出统治者的一种愿望,没能从理论上进行融合,但为儒学的哲理化透发出一点儿声息。入唐以后,孔颖达修《五经正义》,颜师古考订“五经”文字,皆沿汉学训诂的路子走,并没有新突破。但是初、盛唐时统治者一面强调“尧舜之道,周孔之教”是治国之本,“如鸟有翼,如鱼依水,失之必死,不可暂无”(《贞观政要》卷六);一面推许老子为李氏之祖,宣扬佛教“深尚仁慈”“灭怨障之心,趣菩提之道”(《为战亡人设斋行道诏》)。这便形成了松弛的文禁,学术思想活跃的气氛。儒生讲习佛、道哲理,蔚然成风,僧人而通儒学,司空见惯不足为奇,展现出儒、道、佛相互融合的新的文化景观。需要提及的是对孔学发展较有影响的人物,前有刘知几自称是继承孔子之志,倡言“无夫子之名,而辄行夫子之事”(《史通·自叙》)。但他有独见,虽不怀疑孔子的历史成就,却不盲目崇拜。针对《论语》中的“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提出质疑,认为评价人物应持实事求是的态度,“不掩恶,不虚美”(《杂说下》)。后有韩愈接踵而来,慨然以承继儒家“道统”自任,提出:“尧以是(圣人之道)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荀(况)与扬(雄)也,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2]他自称是儒家道统中的一位,“盖上天之生余,亦有期于下地,盖求配于古人,独怊怅无位”。[3]不可讳言,他矢志恢复旧道统,并非裹足不前,而是注入了一定的新血液。概括孔孟之道的根本内容为:“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己无待于外之谓德。”[4]人性论上主张“性三品说”,阐发《大学》《中庸》义理,对儒家学说解释开宋代理学的先河。韩愈尊崇孔孟之道,并没有一味地摒弃诸子百家,提出只要“伸其所长”,“黜其奇邪”,皆可“与孔子同道”。他的学生李翱承传师业,构建以传授《中庸》为中心的一套道统说。李翱主动吸取佛理,充实儒家性命之学内容,以增强儒学与佛教斗争的理论力量。这种援佛入儒的做法为后世儒家所效仿,其阐扬性命之学成为北宋理学开疆拓域的门径。与韩愈齐光并耀唐代文化园地的柳宗元,竭力推崇“尧舜孔子之道”,说自己“勤勤勉励,唯以中正信义为志,以兴尧、舜、孔子之道,利安元元为务”(《寄许京兆孟容书》)。然而他旗帜鲜明地否定圣人决定论和天命论,反对神化孔孟,“圣人之道,不穷异以为神,不引天以为高。利于人,备于事,如斯而已矣”[5]。他的孔子观,无疑是有进步意义的。同时,他不标榜自己是纯儒,直接主张儒、佛、道合一,把它们“通而同之,搜择融液”[6],令其符合圣人之道,公开宣传“浮图诚有不可斥者,往往与《易》《论语》合”[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