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本章结语
很多研究者都指出,东亚课例研究向世界尤其是欧洲输出的过程,其成效往往大打折扣,原因在于它总会把文化因素作为首要。陈向明指出,“共享的传统文化遗产可能是东亚三个地区课例研究的发展原因”,尤其是儒家文化中集体主义为教师发展注入了合作的基因。顾泠沅总结行动教育理念由来的基础之一是“知行合一”,教师发展需要“学思并重”,更需要“行思并重”。在徐美德看来,这是对行动智慧的认可,“蕴含在行动中的各种教育知识胜过现有理论中表达的知识”。对陈向明而言,在中国古代文化传统中,知识和行动是统一的,行为被看作高于认识。这意味着教师重视如何上课而不是如何谈论它。
陈向明进一步发展和深化了对这个主题的研究,关于如何从文化的视角整体理解中国课例研究,他提出了一个整体分析框架:方法论(他们如何在行动中实现对教学的理解)、认识论(他们如何思考和推理他们的教学)和道德化(他们如何评价和塑造专家教师的“好”例子)。方法论就是教师通过“知行合一”而不是概念来说明对课程与教学的理解。这很好地解释了下述的现象:很多教师能够上好课,并且在各级各类教学大赛中获得理想的名次,但就是不知道自己好在哪里,以及如何写出来发表交流。以往的解释局限在教师缺少理论的武装,因此要求教师阅读理论书籍。而这却符合孔子的“述而不作”思想,教师对于教学的理解的精要就在他的教学实践中,行动智慧和实践知识就是在这个意义上成立的。
认识论就是在教学改进的刻意练习中有意识运用实践推理,这种实践推理出来的某种经验和做法,在某些特定情况下并非符合官方文件中的“规定”,而是一种对政策的“误读”或“转化”。用不恰当的比喻来形容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也是教师“减负”的认知策略。在积极的意义上,教师更能根据自身的处境和条件,主动采取情景化的方法去改进教学,其间学生的差异被看作教学生成的主要源泉而不是麻烦。
道德化可以用“见贤思齐”来比喻,在教学改进实践中,很多教师都希望专家上示范课,“好”教师在行动中体现的“好”例子概括了“好”教学的隐藏标准,而且这种“好”并单纯指向教学技能,也指向了某种道德化要求。名师首先是有道德水平的,其次才是知识渊博。新手教师更是需要在模仿“好课”中成长,新手教师从专家教师的人格化课例中学习,比从教师评价标准或手册中学习更有效和可靠。
这些传统文化促进了课例研究的本土化传播和发展,但是其国际比较的视野却是有局限的。“好”教师会上课但不会表达,就会局限知识的传承与发展。“好课”的标准隐含在行动中,解读就会出现多样化,但是专家权威的存在,又会约束这种泛化和深度的解读。教师在课例研究中获取的知识多少就会成为问题,获取的路径很可能主要靠自身的反思和在体验中“顿悟”。如果成效不显著,教师参与的积极性就会被挫伤,但是教研制度的客观存在使得教师又不得不参加。那么这种参与就走向了形式的参与。杨玉东在谈到中式课例研究的未来走向时,也认为目前课例研究中“部分教师卷入课例研究获得表面化、形式化和‘被安排’”。他提出的建议是,课例研究需要关注氛围的创建,例如有必要创造一个安全的环境,让各方表达他们对平等对话和共建“好”课的看法。而在我看来,除了氛围以及文化的创新之外,可能课例研究自我变革之路还很漫长。
【注释】
[1]Ann L.Brown(1992)Design Experiments:Theoretical and Methodological Challenges in Creating Complex Interventions in Classroom Settings,The Journal of the Learning Sciences,2:2,143,168.
[2]上海市青浦实验研究所.教师“行动教育”——青浦实验新世纪探索\[J\].课程教材教法,2014,34(3):10.
[3]Pang M F,Marton F.(2004).Beyond lesson study_Compairing two ways of facilitating the grasp of economic concepts,Instructional Science,31(3):196.
[4]Cobb,P.,Jackson,K.and Dunlap,C.(2016),“Design research:an analysis and critique”,in English,L.D.and Kirshner,D.(Eds),Handbook of International Research in Mathematics Education,3re ed.,Routledge and Taylor & Francis,New York,NY,pp.481-503.
[5]卢敏玲,等.课堂学习研究——如何照顾学生个别差异\[M\].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06:33.
[6]Ann L.Brown(1992)Design Experiments:Theoretical and Methodological Challenges in Creating Complex Interventions in Classroom Settings,The Journal of the Learning Sciences,2:2,169-170.
[7]王洁,顾泠沅.行动教育——教师在职学习的范式革新\[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108,34.
[8]王洁,顾泠沅.行动教育——教师在职学习的范式革新\[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66.
[9]同上。
[10]Liping Ding,Keith Jones & Svein Arne Sikko(2019)Interconnectedness and difference between action research and a lesson design study in Shanghai,China,Educational Action Research,27:4,595-612.
[11]Ericsson,K.A.,Krampe,R.,& Tesch-Romer,C.(1993).The role of deliberate practice in the acquisition of expert performance.Psychological Review,100:363-406.
[12]Han X.& Lynn Paine(2010).Teaching mathematics as deliberate practice through public lessons.The Elementary School Journal,110:519-541.
[13]Kieran,C.,M.Doorman,and M.Ohtani.(2015).“Frameworks and Principles for Task Design.”In ICMIStudy 22:19-81.
[14]Liping Ding,Keith Jones & Svein Arne Sikko(2019)Interconnectedness and difference between action research and a lesson design study in Shanghai,China,Educational Action Research,27:607-609.
[15]杨玉东.从国际比较看中式课例研究的特征与未来趋势\[J\].全球教育展望.2019(18):40.
[16]Huang Rongjin(2014),Developing mathematicsteachers'competence through parallel lesson study,https://www.emerald.com/insight/content/doi/10.1108/IJLLS-10-2014-0037/full/html.
[17]陈瑞生.同课异构:一种有效的教育比较研究方式\[J\].教育实践与研究.2010(01):8-9.
[18]陈向明.跨界课例研究中的教师学习\[J\].教育学报.2020(2):47.
[19]陈向明.跨界课例研究中的教师学习\[J\].教育学报,2020(2):47.
[20]同上,49。
[21]陈向明.跨界课例研究中的教师学习\[J\].教育学报,2020(2):53-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