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结构的再结构化:有剧本的真人秀

三、对结构的再结构化:有剧本的真人秀

美国电视对英国真人秀模式产业近年来最大的影响是培养了一种“有剧本的真人秀”(Scripted reality)类型,在美国境内,这可以看作是好莱坞影视工业对编剧的重视和重用的自然结果。有剧本的真人秀指的是真实人物在制作人设定的剧情大纲和被高度管理的情景下进行真实的生活和完全自发言行。2006年在美国MTV播出的《山庄》(The Hills)可以被视为是这一系列风格的开端,它记录了几个在洛杉矶居住的在时尚领域奋斗年轻女性的职场经历和情感生活。该节目的女主角来自2004年MTV的纪录片《拉古纳海滩》(Laguna Beach),该片记录了一批在拉古纳海滩上高中的青年人的日常生活。这种选角的方式极大地影响了后来的素人真人秀,培养出职业“真人秀明星”:这批人因为上电视而成名,又因为完成了原始观众的积累而被更多的电视节目邀请。

在这几档节目的影响下,MTV 催生了饱受争议的真人秀:《泽西海岸》(Jersey Shore)以下称为《泽西》,2010年英国改编该节目模式制作播出了《埃塞克斯是唯一的生活方式》(The Only Way is Essex)以下简称《埃塞克斯》,而后者被视为是确立英国有剧本真人秀这一类型的标杆。《泽西》记录了一群美国籍意大利后裔、20岁出头的年轻男女在泽西海边过暑假的经历。不同于上述两档真人秀涉及人物的学校和职场生活,《泽西》的模式仅设定人物生活的全部内容就是“生活”,分割了事业、学业,甚至家庭与人物的关联。《泽西》打造了一个永远是阳光、海滩、比基尼、少男少女的世界。模式给人物设定的唯一任务或者挑战就是为生活制造戏剧冲突,因此主人公将参加无尽的疯狂派对、争风吃醋甚至发生打架斗殴。有趣的是,这档节目2009年在美播出时受到最多的媒体批评并不是节目带给观众“罪恶的愉悦感”,而是指责这档节目看起来像是有剧本的肥皂剧,因其有明显的故事主线。

正是这种故事化形式对真实内容的结构成就了这一新类型的真人秀。《埃塞克斯》记录的是在埃塞克斯生活的一群人,包括酒吧工作人员、未来的模特、女子乐队成员等。节目仅在播出前几天拍摄。相对美国原版,该节目毫不掩饰对情境的设计和操控,相比之下,《泽西》的参与者只是“庸俗的派对动物”。此外也强化了观众与故事的互动。对观众来说该类节目新的吸引力是可以在微博上关注这些节目的明星,和他们就故事线进行交流和互动,可以造访他们的商店或居住的小区,从而使自己也成为真人秀的一部分。给电视观众更多参与的机会来制造真实感。其制作人鲁思·威格利,亦是英版《老大哥》的制作人,提到其模式运营的理念是每周根据这些人的性格,设计和挑选出最能激发出戏剧冲突的场景,制造一种有度的“失控”。这一节目的收视成功带动了一系列类似节目的出品,例如《绝望主妇》(Desperate Housewives)、《安于利物浦》(Set in Liverpool)等。

这一系列的节目不仅明确树立“有剧本真人秀”这一风格,更形成了这类节目操作“公式”,即控制人物的生活信息,“从人物最情绪化的动态中塑造最戏剧化的故事”[11]。人物所做的一切决定都是真实的生活决定,但需事先告知制作人,而后者来决定在何时何地人物来“展现”这一决定以达到最佳的戏剧效果。由于这些素人并没有演技,所以摄像机所捕捉到的情绪爆发都是真实的情绪,编剧们懂得如何编织故事结构来抓住观众。精巧的叙事加上真实的情绪和语言,常能制造出最好的“剧本”和职业演员也难以达到的效果。这些执行的经验也形成了这类模式的特征:以反映特定城市或地区人们的生活为目的(但事实上所选出的角色很少真正能代表那个地方),主角一般是“年轻的成年人”,大多貌美时尚且生活富足,主线围绕复杂的情感生活展开(通常以三角关系作为故事的开端),人物行为多涉及夜店狂欢等活动。向英国和全球的青少年展现的最富贵的中产阶级生活八卦和生活常态,又留以想象的空间。

追溯这一类型真人秀产生的媒体环境和社会背景可以看出这一类节目模式的雏形及原因。在这类节目诞生初期(2004年左右),美国经济正处于上升阶段,观众处于富足的生活环境中,寻求更具刺激感的电视节目。这种看起来像是华丽电视剧的纪录片带着一种探索人性的真实黑暗面的噱头,一经推出就吸引了大量观众,此外,在2009年ABC播出了以类纪录片手法制作的电视剧《摩登家庭》,取得了口碑收视的双丰收,这种采用混合风格的制作形式,关注描述中产阶级生活的定位对后来的片子发生重大的影响。在同时期的英国,在欧洲纪录片的传统影响下,反映青少年酗酒等不良嗜好的纪录片式肥皂剧(Documentary-soap)深受观众喜爱。电视制作人在自身的经验和对美国经验的借鉴中又探索新的节目类型。英美两国都对电视剧和纪录片这两种风格在不同层面上进行混合,促成了有剧本真人秀模式的最终成型,形成了此类模式共同的特征。但英美两国在互相借鉴和改编的基础上,也出现不同的走向——美国的有剧本真人秀模式追求电视剧质量的优质画面和悬念设计。英国的模式则更注重“真实”的画面表达(如摇晃的镜头、曝光不足的场景等),并且也喜爱从喜剧创作经验中寻求方法。对英国模式制作人来说,真实仍然是第一诉求。剧本类真人秀的未来是“找到更多新的方式来讲述真实的人生故事”,但挑战是“如何使其更加戏剧化、有趣,甚至看起来更性感”。

事实上,英国对美国模式的改编在很大程度上成为后来整个全球模式行业的标准。早在20世纪80年代,同样是为了应对经济危机而制作低廉的无剧本真实节目,美国电视偏向于制作的是《警察》(Cops)这类耸人听闻式的内容,而英国电视在此基础上把这种美国对真实电视的定义从 “如实反映”扭转为“真实娱乐”,并就此定下了真人秀节目模式的基调。英国总能在美国的基础上按照自己的文化理念,形成另外一条道路,而这条道路的重要特点就是可复制性高,其可复制性的原因就是规则的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