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在地化中实现全球化
如果说“全球化是现代化本性”(汤姆林森语),那么在地化就是全球化的内在本性。梅尔·凡·埃尔特伦曾提出“旅行的文化”[50] 这一概念。模式文化正是这样一种文化的语言(形式),它旅行到新的地域被其他文化的人们借用来诉说他们自己的故事。莫兰的研究表明,因为有如此多的节目模式可选择,几乎没有哪个制片人会独立创作完成完全不同的本土模式。[51] 从上述案例也可以看到,不仅英国模式的原创仍受到海外模式的影响(如“偶像”系列),也受到他国改编经验的影响(如《厨艺大师》)。英国模式的全球化就是被各地区本土化的过程,这种过程确保全球真人秀节目都处在相似的实践和相同的目标管理下,还贡献了更为广泛意义的全球化。英国真人秀模式的选题决定全球观众关注生活的哪些方面或哪些人,例如婚恋、职场、明星、中产阶级等;决定模式发展的阶段秩序,例如从“偶像”到《X元素》再到《好声音》的进阶;决定真人秀与国家之间的关联:国家成为模式中的重要元素,更决定了节目制作的生产知识和创作的思维方式。看似互动的世界电视系统,实则仅有少数几个媒体公司可以在全球“做生意”,“出售相同的主意”。
英国模式因为海外输出的需要对国家概念的强调无疑对在地化这一概念本身做出了强化。它首先将一个国家连成整体,在将这种整体意识输送到模式输出国。真实节目兴起后英国的节目编排将这类节目放在晚间八点档,而这一时段被称为“英国电视界的国家时间”[52]也就是说,在真人秀在播出时段上就已处于一个联合了全国的观众的平台,而根据当时的观众调查[53] ,这类节目被视为是易于与自己的日常生活作息相关联的,也是易于与自己的生活体验相关联的一类节目。固定的电视节目播出时间把观众和国家暗中连接起来,创造了一种内在的共同记忆。它是一种全民共时性的体验,例如大型真人秀模式节目,如《好声音》或者《X元素》这样节目的总决赛,不仅是观众,制作者、参与者本身都会卷入一个以国家时间为边界的大狂欢中。人们因为一种共同的情绪而组成一个小团体,而“感到自己属于某一团体的感觉是美妙的”[54]。这种归属感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新的媒体环境所带来的身份认知上的焦虑,而真人秀成功的秘诀在于大规模的制造这种情感的工具:模式。此外,对国家边界的强调,从而使得民众再度思考和被灌输关于本民族的特征,而这种特征在日常生活中往往是难以感知的。莫兰把改编称为“国家化的变色”,这种变色理当反映民族的生活方式,表现民族身份。然而,这种变色却受制于真人秀的节目属性和模式的技术控制。真人秀占据的是对世界“常识性认识”的关键位置,而这种常识是定义于西方民众的视角和知识累积。同样,节目展示的虽然是东方的风景,而被拍摄的方式却是被西方定义的,例如《爸爸》的总导演谢涤葵就直言自己在镜头处理手法上常受到美国商业电影片的影响。
英国模式并不满足于建立一种松散结构的全球版本,它很早就做出更为具体的尝试,例如仅在《流行偶像》在英国播出两年后,模式所有方就举行了《全球偶像》的比赛,尽管当时该模式的输出国仍是以西方国家为主。它不仅积极建立原创模式的全球化版本,亦积极投身参与并影响其他模式的全球化。《老大哥》是一个最明显的国际模式的混合模板。其模式规则、选角原则、节目包装在各国的改编相互影响,例如美国版的《老大哥》受到英国模式《幸存者》的影响多过原模式本身[55] ,而该改编形式也在包括加拿大和其他地区版本中使用,英国版的改编也多次受到欧洲其他国家的影响,包括“秘密任务”“邪恶老大哥”等概念。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参赛者还会在世界各地的版本中进行互换。需要注意的是,这种改编的相互影响仍然是以西方国家内部交换为主,非西方国家与西方国家之间的影响仍然是单向的。
模式本身就聚集了全球化的主要矛盾:地区间经济、文化的不平衡[56]。模式化了的节目更成为文化的竞技场,本土、宗教、民族和全球化的身份问题都在此碰撞,带来新的内容生产方式,“本土的媒体生产被西方的媒介产品设定了标准”[57]。模式的主流改变了电视工业的模式,从而也改变了模式生产的模式。这一现象并不能单纯归因于英国模式本身向外扩张,但作为众多全球性模式的原发国,英国模式对真人秀节目的全球化、模式产业的全球化所做出的贡献是难以忽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