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徘徊去复回
尹焕章，字子文，1909年出生在河南南阳双桥铺虎庙村。1924年在南阳省立五中念书，其时，董作宾当过他的老师。1928年尹焕章考入河南大学预科。一年后，经董作宾介绍到北平，入中研院史语所做书记员。
那时，中研院接管了由教育部拨付的历史博物馆，史语所就在历史博物馆午门西翼楼上，开始明清皇家大库档案的整理。1929年9月底，史语所组织档案编刊会，推定陈寅恪、朱希祖、陈垣、傅斯年、徐中舒五人为委员。具体整理分为六组，每组由书记一人督导工友二人进行。尹焕章在历史组研究员徐中舒指导下，参与此项工作。不知他与朱希祖委员可否有过交集，有趣的是五十多年后，尹焕章的小女儿嫁给朱希祖的一个孙子。徐中舒在北海静心斋史语所办公，并不天天到午门。这个项目的临时管理人指定尹焕章与李光涛两位。1930年秋，经傅斯年允准，尹焕章进北京大学旁听明清史等课程，每周三天，薪水减半。
青年尹焕章（邓嘉嵋供图）
“九一八”事变后，史语所先迁上海，后转南京，尹焕章随之转移。1933年始，他从历史组调到考古组，受派往河南安阳参加殷墟发掘。这一调动，是李济提议，主要考虑尹焕章人熟地熟又踏实肯干。12月20日，董作宾致函安阳殷墟考古发掘工地李光宇等人：“李（济之）先生意，请启生在十二月卅一日以后把账让给子文管。”考古工地两本账，一是出土文物登记造册；二是工作经费及日常生活开支，管账一要公正廉洁，二要细致耐心。原管账的启生即李光宇，是李济的远房侄子。工地上新来的年轻人即为众人的关切点：
回到南京的李光宇与工地上的尹焕章、李景聃、石璋如等联系紧密：1934年2月26日，“子文兄要的账单等亦已收到否？元月份的账最近始由萧先生核算清楚，弟曾说此处还存七元三角六分，确否？兹寄上浚县工作照片一张，请子文兄查收。”1935年1月29日，“子文兄寄来的账业已弄清，交会计处报销；公文纸及官电纸另挂号寄奉。”1936年7月21日，“子文兄寄来的账，已核算无误，前请他另抄一旅行费用簿，如何？” 8月17日，“抵开封见子衡（郭宝钧）先生，后到安阳，璋如、子湘（王湘）、晓梅（高去寻）、子文诸兄正忙于整理陶片……”同日，“闻本季安阳工作人员只有晓梅、子文与生三人，不知可否就近找两个短期帮忙者。”[15]从档案和同人信函中，笔者看到一个勤谨认真、任劳任怨，善待他人的身影。
1935年8月23日，梁思永给李济、董作宾的信中提及尹焕章在安阳考古工地染病的消息。10月27日，李光宇致函萧纶徽：“子文兄休息期间，团中一切杂务自当尽力，但账单中若有不到之处，仍祈随时指示或就近改正。”一个单位账务不可一日或缺。11月10日梁思永函傅斯年李济董作宾：“西北冈千墓地工作现已入尾声，……子文的病非严重，据说这一两天已见转机……”病去如抽丝，直到1936年2月8日，“尹子文君已大好。” 3月17日，代管账物的潘悫在致李光宇的信中写道：“兹将三月份半月账造齐奉上，乞为核对，……请转嘱萧君补寄不足数十五元九角一分，近两天幸而子文已大好，可以指导我一切。”3月20日、28日李光宇两度致函潘悫：“子文兄之信已收到，祝他早日恢复”；“闻兄在城办理外交及内政事，子文兄则半天在地工作，半天在室内编号。”[16]自殷墟第八次发掘开始，尹焕章先后在河南小屯、后冈、侯家庄及浚县辛村等地，参加第八至十五次殷墟发掘。患病半年，牵动数人，足证其德才服人。
1935年春，考古组同人在安阳袁家花园合影：左起王湘、胡厚宣、李光宇、祁延霈、刘燿（尹达）、梁思永、李济、尹焕章、夏鼐、石璋如（李光谟供图）
1937年7月22日，潘悫函李光宇：“于廿一日晨返抵安阳，此间各事即同子文兄进行，惟拟请假以便稍理家事，本月薪拟先由此处取用，此间重要物品即托晓梅兄带京。”[17]此时何时？卢沟桥炮火硝烟已腾起数日。
9月，尹焕章奉史语所命赴开封协助郭宝钧，押运河南辉县、浚县、汲县等处的出土物。11月运抵汉口，文物交存中博院仓库。当时，中研院史语所大部队已迁至长沙，考古组原来工地上朝夕相处的兄弟，已各自星散。有的家园故乡已遭沦陷，可随史语所继续西迁；有的家庭所在地还未沦陷，所里允准回家，安排妥当后，再伺机而行。刘燿（尹达）、祁延霈、王湘等，已奔赴延安。尹焕章致信李济，请假回南阳。三年前，他与家乡姑娘许玉珉结婚。此时，儿子还刚学爬不会走。
1938年秋，尹焕章与妻子许玉珉决定携子赴延安。他们的决心和胆量来自原南阳中学、后史语所考古组同事杨廷宝和王湘的鼓动联络。他们经西安抵三原县，与八路军三原县联络站站长王湘（已改名王元一）接上头。由他介绍，尹焕章到了延安，进抗日军政大学学习。妻子许玉珉则带着孩子，在距延安百里开外的安塞县白家沟村儿童保育院当保育员。几个月后，许玉珉不能适应保育院的准军事化管理和人文环境，坚决要求离开此地。1939年1月，尹焕章只得携妇将雏返回南阳故乡。
这年夏天，尹焕章听从中博院李济与郭宝钧召唤，只身赴重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