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愧乡邦 已乎献唐
1945年9月中旬,王献唐离开李庄到重庆,乘船返回南京,寓丁家桥丁惟汾宅。1947年后,王献唐脑疾日重,在北平医院做开颅手术后,10月返回济南,住经十路33号,续任山东省立图书馆馆长。因疾病缠身由罗复唐代理馆务。当年那批珍贵图书文物,历经播迁后,完好无损运回济南。此段经过,屈万里曾撰《载书播迁记》[22],详述其间种种艰险历程。播迁十年,王献唐被誉为“齐鲁文脉的守望者”。而其代价惨重,本人数年重病。除次子裕华埋骨四川,长子振华一家也于1949年惨死于重庆渣滓洞,尸骨无存。王献唐曾有诗云:
孤鹤辽天百病侵,松门画梦已沉沈。
十年一瞥成桑海,惆怅王郎万劫心。[23]
1948年9月24日,济南解放,山东省立图书馆被济南军管会接收,王献唐去职,桌上灯火已在政治斗争和内战的寒风中摇曳。这年年底,考古学家李济离开大陆去台,据其子李光谟讲述:
1963年夏,屈万里摄于台北(李前珍供图)
父亲在家里不太说话,偶尔有朋友来,他们在客厅聊天。我在房间里总能飘来些只言片语。来家的有傅斯年、董作宾、郭宝钧等先生,大家都住在附近。……1948年9月共军打下济南后,傅先生来家,忧心忡忡跟父亲说:“听说没有?王献唐扫大街呢,扫大街。”父亲问:“可靠不可靠?”傅先生说:“不知道,反正好几个人这样说。”父亲本意不太想动,他自己就说:“我这一辈子搬了多少次家,不知道。但搞这一行,不搬也不行,否则这些东西损失了之后算谁的?”到台湾去,对于他来说是个不得已的选择,但是王献唐先生扫大街这件事情,在他们看来是件斯文扫地的事情。从那时起,我觉得他就有走的想法了。[24]
夏鼐日记:(1948年11月4日星期四)“下午屈翼鹏(屈万里)君来谈,知王献唐君仍在济南,曾遭抢一次,但身体尚安全。”[25]
屈万里随中央研究院到了台湾。1972年,屈万里以甲骨文、经学与版本目录学等卓越成就,膺选台北“中研院”院士;1973年1月出任台北“中研院”史语所第四任所长。王献唐卒于1960年11月15日,他能预知屈万里的学术走向,尽管他没看到那一天。
1993年,远在台岛的孔德成为在青岛重新修建的王献唐墓撰表铭曰:
已乎献唐!往也者,人能论其短长;来也者,焉能前知其炎凉。下学上达,既无愧乎乡邦;固穷守约,又何让于古之贤良。已乎献唐![26]
【注释】
[1]本文所引王献唐《平乐印庐日记》,转自李勇慧撰《王献唐著述考》《一代传人王献唐》,山东教育出版社2014年版;《王献唐日记的文献价值》,张政烺先生九十华诞纪念文集编委会编:《揖芬集:张政烺先生九十华诞纪念文集》,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2。下不另注。
[2]王文刚撰稿,王运堂主编:《山东省图书馆志》,中华书局,2004,326。
[3]石可:“忆尊师王献唐”,载《春秋》,1994年(2)。
[4]台北“中研院”史语所档案:考19-1-59。
[5]台北“中研院”史语所档案:李3-2-11,李3-2-12。
[6]时间有误,应为夏天。
[7]廖玉蕙:“读书与治学的历程——访先生”,载《幼狮》(台湾),1977,46(6)。
[8]王运堂等主编:《屈万里书信集·纪念文集》,齐鲁书社,2002,26。
[9]台北“中研院”史语所档案:李13-5-22。
[10]台北“中研院”史语所档案:杂22-10,李13-6-4。
[11]李勇慧:《一代传人王献唐》,山东教育出版社,2012,130。
[12]王仲懿编:《王献唐先生诗文书画集》,台湾日报社,1986,42。
[13]《淮阴师专学报》编:《活页文史丛刊》,1983(8)。
[14]李勇慧撰:《一代传人王献唐》,582—583。
[15]《王献唐未刊稿》,转引自李勇慧撰:《一代传人王献唐》,583。
[16]吴其昌(1904~1944),字子馨,海宁硖石人。16岁考入无锡国学专修馆。1925年考入清华国学研究院,从王国维治甲骨文、金文及古史,先后任南开大学、清华大学讲师,武汉大学历史系教授。
[17]王叔岷时为李庄史语所附属北大文科研究所研究生。
[18]杜泽逊注解:《王献唐师友书札》,青岛出版社,2009,1873—1875。
[19]朱铎民(1889~1985),名镜宙,法名宽镜,法号佛显。历任甘肃省府委员兼财政厅长、陕西财政厅长,亲历西安事变,亦为和平呼号。1940年因抗战入蜀,遂念隐遁,皈依佛门。有文才,成《咏峨堂佛学著述四种》。
[20]王仲裕:《王献唐先生诗文书画集》,台湾:台中莲社,1998。
[21]俞剑华主编:《中国美术家人名辞典》,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1,145。
[22]王文刚撰稿,王运堂主编:《山东省图书馆志》,326。
[23]李勇慧撰:《王献唐著述考》,山东教育出版社,2014,394。
[24]2005年9月1日岱峻寓所,李光谟讲述,作者记录,冯志整理。
[25]夏鼐:《夏鼐日记》卷4,213。
[26]孔德成:“王献唐先生墓表”,载《春秋》,1994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