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西北考察

五、第二次西北考察

1944年2月,“西北科学考察团历史考古组”由向达与弟子阎文儒及夏鼐三人组成。其时在重庆,飞兰州的机票难买,好不容易才买到3月6日的票,向达正票,夏鼐的副票得候补缺位始能上。向达遂以经费未拨出为由,提出二人同坐下班飞机。“碍及友情及此后团内之合作”,夏鼐只得听任。傅斯年听闻大怒,放话“如果21日仍以候款为理由不肯去,则考察团事根本取消,你们都回李庄好了”。[44]3月21日,向达补得一张票,而夏鼐没补上,这件事终告一段落,傅斯年笑道“总算把向觉明送上西天”。

1934年,夏鼐(右)在考古工地上(李前珍供图)

4月4日,夏鼐乘机赴兰州与向达汇合。5月12日,向达在北大文科研究所的学生阎文儒也赶到酒泉。历史组三人终于到达敦煌。向达重在考察莫高窟壁画艺术,拓碑拍照;去国立敦煌艺术研究所参与鉴定新发现的北魏残经。历史组曾计划赴新疆考察,由于形势突变,只得取消。

10月19日,向达离开敦煌返回兰州,两次西北考察,似乎有些中道而返,但他对敦煌地区诸石窟做了重要调查和记录,搜集了千佛洞的拓本。他在《记第二次从敦煌归来》中写道:“……两度往访玉门关和阳关的遗址,驰驱于荒城废塞之间戈壁落日,大漠寒风,令人神游千载之上,想起汉唐时代那些戍边的将士以及为国家作先锋的人民,在荒寒寂寞之境,肩起一副重任,尽其在我不求人知的精神。人类的历史是不断的,生命是绵延的,既看到在千佛洞工作的那些先生们孜孜不倦的情形,又身临汉唐时代防边的遗迹,这时候竟然忘去了时间的界限,以为古人的血液还在我们身上周流。”[45]其后,向达整理出版了《敦煌佛教艺术之渊源及其在中国艺术史之地位》《玉门关阳关杂考》《西海感旧记》《昭武考(大月氏史拾遗)》《西征小记》《在此所见到之敦煌写经》等一系列论著,其中边城“两关”(汉代的玉门关、阳关故址)的考证颇有创见,对古代“俗讲”的研究筚路蓝缕。

1945年2月10日,罗常培在美国写给胡适的信中谈到北大师资时,提到史学系只有姚从吾、毛子水、郑天挺、向达四员大将,“觉明脾气虽大,但是现在史学系的台柱子,敦煌一役替北大增光不少”。2月23日,在李庄的傅斯年致信夏鼐:“向先生态度使弟不能了解,忍之又忍,终无办法,弟伺候他亦有时而尽也。”“敦煌艺术研究所主持人常君,向先生说得一文不值,弟不知其详,无从断定。然此时有人肯以如许小款,埋头于沙漠之中,但是努力,便算难得。教育部应给以鼓励乎?盼兄有所示及,以便向朱先生道之。向先生于人多否少可,而彼所许之人,每每非狂则妄(如于道泉),故弟于彼之论断亦不敢轻信也。”[46]

1944年西北科学考察团历史组摄于敦煌附近,左起阎文儒、向达、夏鼐(李在中供图)

某年1月8日,向达致编辑出版家陈乃乾的信(采自拍卖公司网页)

1945年冬,向达率一家人离开李庄,返回昆明,续任西南联大教授。翌年9月,随北大回迁北平。向燕生回忆父亲向达:“他对国民党反动派打内战、镇压民主运动的罪行很是气愤,曾和西南联大的教授们联名抗议。抗战胜利后回到北平,曾在北大民主广场上捋起袖子和国民党特务进行面对面的斗争,因之在国民党的黑名单上名列第三。”[47]1947夏,向达休北大的一年年假,就任南京中央博物馆专门委员,兼任中央大学历史系教授。1948年7月起,回到北京大学历史系任教。

向燕生回忆:“记得解放前,我在中学读书,那时学校当局要我们学生去参加‘反苏游行’,还以发面包作为诱饵。父亲不许我去参加,宁愿让我和几个同学去作十三陵游,并严厉告诫我,这种面包是吃不得的,吃了要烂肠子的。”[48]向达在《小传》里写,国共内战时胡适多次劝向达去台湾,他都没有从命。1949年2月,向达出任中共接管北大后的首届校务委员兼北大图书馆馆长。1951年5日夏鼐日记:

赴向觉明君家中闲谈,向君云小公子小燕此次参军,已赴张家口训练。向君谈及陈寅恪先生最近有信致周一良君云:“《元白诗笺证》分赠诸友,留一纪念,然京洛耆英,河汾都讲,皆尽捐故技,别受新知,又不敌以陈腐之作,冒昧寄呈。”[49]

陈寅恪在《元白诗笺证稿》一书中谈到:但凡新旧交替之时,有人“往往富贵荣显,身泰名遂”;有人“感受苦痛,终于消灭而后已”。何以然?其时新与旧的道德标准、社会风气“并存杂用”,有人善于利用形势适应环境,而有人则无此“乖巧”,不肯和光同尘。耿直倔强的向达,其后命运已无需多言。

【注释】

[1]沙知编:《向达学记》,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0,263。

[2]台北“中研院”史语所档案:I:1275。

[3]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中华民国史组编:《胡适往来书信选》(中),中华书局,1979,504页。

[4]台北“中研院”史语所档案:李3-2-17。

[5]台北“中研院”史语所档案:李38-2-15。

[6]沙知编:《向达学记》,287。

[7]台北“中研院”史语所档案:李38-2-8,38-2-9。

[8]向达:《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商务印书馆,2017,684—685。

[9]向达:《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685—686。

[10]夏鼐:《夏鼐日记》卷3,113。

[11]向达:《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689—693。

[12]刘诗平、孟宪实:《敦煌百年 一个民族的心灵历程》,广东教育出版社,2000,259。

[13]南京博物院编:《曾昭燏文集·日记书信卷》,516—517。

[14]台北“中研院”史语所档案:李38-2-2。

[15]向达:《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721—723。

[16]夏鼐:《夏鼐日记》卷3,115—116。

[17]向达:《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684—685。

[18]同上引。

[19]向达:《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689。

[20]王汎森、潘光哲、吴政上主编:《傅斯年遗札》卷3,第972函。

[21]王汎森、潘光哲、吴政上主编:《傅斯年遗札》卷3,第972函。

[22]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中华民国史组编:《胡适往来书信集》中,中华书局,1979。

[23]王汎森、潘光哲、吴政上主编:《傅斯年遗札》卷3,第973函。

[24]向达:“论敦煌千佛洞之管理研究以及其他连带的几个问题”,载《大公报》(重庆),1942年12月27日—30日。

[25]向达:《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721—723。

[26]夏鼐:《夏鼐日记》卷3,415。

[27]向达:《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721—723。

[28]向达:《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727—730。

[29]陶孟和原信,由作者收藏。

[30]王汎森、潘光哲、吴政上主编:《傅斯年遗札》卷3,第995函。

[31]陈寅恪著,陈美延编:《陈寅恪集·讲义及杂稿》,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2,446。

[32]向达:《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704—709。

[33]夏鼐:《夏鼐日记》卷3,128。

[34]详见本卷《空谷出幽兰 深山闻俊鸟》一章。

[35]夏鼐:《夏鼐日记》卷3,131—134。

[36]夏鼐:《夏鼐日记》卷3,138。

[37]吴铭能:《历史的另一角落:档案文献与历史研究》,商务印书馆,2010,266。

[38]夏鼐:《夏鼐日记》卷3,148。

[39]夏鼐:《夏鼐日记》卷3,138。

[40]夏鼐:《夏鼐日记》卷3,162。

[41]南京博物院编:《曾昭燏文集·日记书信卷》,519。

[42]南京博物院编:《曾昭燏文集·日记书信卷》,529。

[43]南京博物院编:《曾昭燏文集·日记书信卷》,530。

[44]夏鼐:《夏鼐日记》卷3,165。

[45]刘诗平、孟宪实:《敦煌百年——一个民族的心灵历程》,261。

[46]王汎森、潘光哲、吴政上主编:《傅斯年遗札》卷3,第1100函。

[47]沙知编:《向达学记》,263。

[48]沙知编:《向达学记》,267。

[49]夏鼐:《夏鼐日记》卷4,3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