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迷雾里一灯明
劳榦,字贞一,1907年1月13日生于陕西省商县,籍贯湖南善化县(今长沙)储英园。高祖劳崇光,清道光十二年进士,曾官至广东巡抚、两广总督。祖父劳启恂,字纯甫,陕西鄜州太守。父亲劳勳,后改名勋,字仲午,壮年投笔从戎,曾官至旅长,后坠马断指,即脱离军旅,以丹青自娱。四姑劳远苹,字仲采,居家未适,娴习诗书。
少年劳榦,曾从祖父发蒙,后随四姑、母亲阎氏读书。家族聘塾师专授“四书五经”等。劳榦对于古典小说、古人文集兴趣浓厚,后因嗜读佛兰阁所著《格致须知》,始在天文、地理、古生物学、化学、物理等方面打下基础。[1]考入北大预科后,“因为当时家庭环境不好,没有把握能读到毕业。文组读不到毕业也能找到职业,理组则非毕业不可。另一方面,文科也不像理科需要买很多书,多是用讲义,比较负担得起。预科毕业后,觉得在文科各系之中,历史比较接近自然科学一点。学历史可以做些较基本的工作”。其时北大名师云集,如胡适、傅斯年、陈寅恪、邓之诚、蒋廷黻、陈垣、马衡、钱玄同等。劳榦深受傅斯年、胡适影响,学术兴趣偏于上古史,在经学及语言文字学方面也颇下工夫。傅斯年看过劳榦的试卷后,允诺毕业后可到史语所工作。
1933年2月21日,史语所所务会议决定,正式招收劳榦为研究生,彼时,史语所历史组位于北平北海静心斋,劳榦回忆:“到了史语所以后,其中前四五年是集中阅读有关两汉的各种书籍,以及汉碑汉画及其有关的书籍及论著,以后再从汉代魏晋南北朝一直读下去。”劳榦的指导老师是傅斯年,陈寅恪私下也赏识他,“等到傅孟真先生逝世以后,我在参加傅先生遗集整理工作之中,在傅先生的一本书中,看到夹着陈先生一张回复傅先生的信,对我加以郑重的推荐,这件事陈先生从来未曾直接和间接表示过的,使我万分的感动。”[2]回首那段读书生涯,劳榦有诗《霜夜在北海静心斋作》。
青年时期的劳榦(劳延煊供图)
离迷雾里一灯明,旧苑笼寒夜渐生。
过岭云堆驰冻野,摧帘风片入高城。
离奇艮岳翻疑梦,鼓噪南蝉若有情。
惟有夜钟还未语,独留寒柝作霜声。
1934年6月,劳榦获聘史语所助理研究员。10月,他与北平图书馆编纂向达、贺昌群,北大史学系助教余逊等青年学者参与居延汉简的整理。
公元纪年前,世界文明就有了上千年的文字传承,其中埃及人用莎草纸,两河流域苏美人用泥版,印度人用贝叶,中国人则用甲骨、刻石和竹木简牍。英国人斯坦因三次在中亚和我国西北地区探险考察,第一次大规模发掘出简牍,并将这些文物运回英国,被英王册封为爵士。1901年3月,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发掘楼兰古城遗址,发现120多枚汉简和36张汉文文书和大量的佉卢文木简。1930年,中国和瑞典合组中国西北科学考察团,2月,中方团员黄文弼在罗布泊沙漠的默得沙尔获木简71枚。几个月后,瑞典团员贝格曼在额济纳河流域的汉代烽燧遗址中掘获汉简万余枚,这是历史上出土最多的一次。
此地属于汉代张掖郡居延县,故称“居延汉简”。当时这一大片地区几乎全是沙漠,唯有额济纳河自南向北流贯,形成南北向走廊。所以,匈奴常从此举兵南下进入中原。两汉时期,这一带成了汉朝与匈奴长期兵戈对峙的地区。一万多枚居延汉简,记录下西汉武帝太初二年至东汉光武十六年,这里的政治、经济、军事、民生等情况。
居延简牍运达北京后,存藏北平图书馆书库。1931年7月,史语所刘半农和故宫博物院马衡在四库阅览室监督开箱,由傅振伦和傅明德登记编目,实物拍照。一式四份,每人一份,分作考释和研究。劳榦回忆:“从民国十九年秋发现,直到民国二十四五年,还无人敢做考证。这一点我们要感谢傅孟真先生,他坚决地认为‘青年人不是不可以做独立研究的’,他不顾一切困难,把居延汉简解放出来交给我们几个人研究。”[3]1936年,居延汉简最早的释文稿本《晒蓝本汉简释文》出版,共释简3055枚,约占总数的三分之一,其中上卷劳榦释简1267枚,下卷余逊释简1788枚,世称“晒蓝本”。学者马衡、贺昌群、傅振伦、陈槃等,皆从事过居延汉简研究,且有著作与论文面世。唯有劳榦,从1937年发表第一篇论文《从汉简所见之边郡制度》开始,持续关注居延汉简及两汉史。这也是傅斯年的主张,他认为现代史学的研究是集众的事业,劳榦是史语所研究秦汉史的最佳人选。
2016年4月22日台北南港文物陈列馆展出居延汉简(岱峻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