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本文所谓中国近代，其时间跨度大约自19世纪中叶鸦片战争始至20世纪中叶抗日战争止，已有一百年。其历史进程又刚好对应于我们这个老大不幸的民族由被动、挨打、失败，到作为政治上军事上的强者崛起于东方。本文专注于一个焦点，即在以“五四”为转折点的近代史上，中华民族的悲剧意识是怎样崛起的？换句话说，中华民族是怎样由缺乏悲剧意识的羸弱民族转变成为充满悲剧意识的强健民族的？

什么是悲剧意识？在我看来，悲剧意识的性质在于：作为人类感性和理性凝聚而成的结晶体，作为人类文化观价值观的显现与演变，它是人类自觉意识、主体意识的极为强大的显示，是人类意识中最有活力最有创造力的要素，是人类赖以生存、支持并屹立在这艰险重重的世界人生里的擎天柱。悲剧意识的结构大致可分为危机意识、反抗意识、痛苦意识以及献身意识等四个层次。悲剧意识的功能在于它是推进人类文明历程的伟大动力，它是英雄式成就的根源，它是个体和民族生命力旺盛昂扬的标志。某个国家某个民族在某个时代悲剧意识发达，悲剧艺术繁荣，也就国民强健，国力强盛。法国哲学家丹纳十分敏锐地指出，当希腊悲剧在埃斯库罗斯等人手中繁荣的时代，也正是小小雅典城邦在古代世界里取得领袖地位的时代，后来悲剧一衰亡，民气就消沉，希腊也就遭受马其顿人的异族统治。同样，伦敦环球剧院演出莎士比亚悲剧时代，也正值伊利莎白女王统治下的英国鼎盛期，它对外战胜了西班牙“无敌舰队”，一举奠定了以后数百年英国海上霸权的根基。一言以蔽之，悲剧意识为个体向上，国家富强，民族振兴，文明发达都提供了动力论根源。^〔1〕